可阮炳才还未归来,生死不知,恕州的百姓还在路上,天寒地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不容她安心睡下。
余蘅因失血而唇色发白,江宛道:“你才要快点休息,以为自己是铁铸的不成,见那箭来了,竟也不知道躲开。”
“我不是铁铸的,你难道是铁铸的……”余蘅声音渐低,“大家都是血肉之躯,谁又舍得谁受伤……”
江宛道:“你坐镇军中,调度里外,如今受了伤,魏蔺又先行回来,恕州百姓该怎么办。”
“我求张将军拿出了些口粮给难民,但也只管这一次,这一顿。”
“我明白……”江宛道,“只是没想到这些将军真的会帮忙。”
“许以利,压以势,劝以理,激以义……”余蘅笑着带过自己付出的心力,“比不得你四处奔波,我这里无非是几句话罢了。宁统为人孤傲,其他几路将军多是圣上直接指派,宁统与他们没甚交情,连挑拨都不用,不和都是摆在面上的。”
“对了,你有没有宁剡的消息,上回分别时,他说想劝劝他爹,而后就没有消息了。”
说起宁剡,余蘅就想笑:“那憨包被他爹关起来了。”
江宛陪着他笑:“说起来,你又救了我一次。”
余蘅眼神顿时软和起来:“是啊,救了你好多次了。”
“不过,我也救了你不少回。”江宛对他笑,“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初次见面,你把我拖出那辆燃烧的马车时,会说是第二次救我,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那是上元节前一日,承平帝初次与他提起宋吟藏起了文怀太子遗腹子,与覆天会有所勾结,承平帝的意思是将此事交给他办,并问他是否应该直接处理那对母子。
虽然他知道那孩子大抵不是文怀太子的儿子,但心中难免多一分恻隐,便说不如留下做饵钓大鱼。
这才有宋吟死后,魏蔺去池州接来江宛。
现在看着江宛,他忽然一阵心悸,当时他选择保下素不相识的江宛和宋舸,不过是一念之差。
若没有这一念之差,也许他永远不会认识江宛,也不会……喜欢上江宛。
若这人间没有她,会失掉多少颜色啊。
万幸!
“真是万幸……”
话音未落,江宛却忽然朝前扑来。
余蘅连忙揽住她。
江宛鼻息幽无,双目紧闭。
余蘅的心跳猛地停了一瞬,他牵动肩伤,一阵剧痛,却恍若未觉,大声道:“快来人,找大夫!”
……
北戎营中,兵士皆欢欣鼓舞。
打了胜仗自然高兴,且中军兵械精良,他们缴获颇丰,银光闪闪的刀兵全堆在营地前,由这回冲杀阵前的勇士挑选。
不过这场胜的代价却是恕州之失。
王帐内,大王和两位王子正与各部将领议事。
呼延律江是个乾纲独断的君王,无咎虽讨得他喜欢,但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出现,就算是呼延斫也很少参加。
恕州虽然空了大半,但实际上,梁人仓皇出逃,金银财帛乃至于鸡羊粟米却都没有带走,恕州城中也还有一些梁人没走,有将领提议把那些梁人都找出来做奴隶,挨家挨户去搜集食物钱财,势必要将恕州刮干净。
然而恕州的兵都死得差不多了,这摊子还得有人接手,在场诸人除却那等实在没心眼的,都看出这是块肥肉。
反正梁兵把城里的汉人都带走了,接下来也不会再攻打恕州,派人搜刮看管罢了,费不了什么人手,却可以捞不少油水,呼延斫等人面上都能看出些跃跃欲试来,只有无咎手下无人,反正事不关己,本准备看场好戏。
可呼延律江偏偏问到了他。
“阿瑞散,你来说。”
无咎一愣,微微睁大了眼睛,正对上对面呼延斫阴鸷的眼神。
他这个哥哥呀,对上他的时候,真是连平时三成的心计也没有。
无咎站起来,行了个礼:“儿子不懂这些事,不过我看大哥好像很想去,所以我推举大哥。”
这番话叫他说得天真无邪,直把呼延斫说得面青似铁。
呼延斫立刻站起来。
“伯克汗,你真的想去吗?”呼延律江问他。
表情和语气都很平常,似乎只是随便问问。
无咎坐下,只看呼延斫如何应对。
辎重粮草事关军备,呼延斫想染指是情理之中,然而他却说:“儿子并没有这个意思。”
呼延律江转过头,看他一眼,然后说:“那就奎亚尔去。”
奎亚尔是索狐部的头领,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和呼延律江有过命的交情,当时呼延律江下王令召各部前来,索狐部不仅到得最早,还带了不少粮草过来。
这个结果还算公正,其他人没有异议。
恕州之事便就此议定,除了坑呼延斫那句,无咎在其中依旧扮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很少说话,只在旁人说话的时候傻乎乎地点头,暗中却留心着每个人的神情,他与骑狼如今都以蛰伏为重,轻易不会冒头。
无咎以为这时候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没想到奎亚尔忽然问:“为什么赫兰卓尔部还有马部都没来,他们是要背叛大王吗?”
看奎亚尔的意思,只要呼延律江敢点头,他就敢立刻带人去剿灭赫兰卓尔部和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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