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玉左右看了看,觉得很满意。
离吉时还有不少时候,福玉挥退了宫女,打量起这个莱阳宫来。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此一去,恐再难回来了。
福玉心中感伤,却忽然发觉芙蓉满绣幕帐后,隐约露出一双黑色的靴子。
福玉疑惑道:“是谁?”
少年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厚重的帘幕,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拿出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勇气。
他的声音微颤,依然清亮,他向她伸出手:“福玉,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几乎是程琥一生中最紧张的瞬间,他动也没有动,后背就湿透了。
可福玉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他的紧张,而是他的真诚。
他是那样诚恳,眼睛是那样明亮,他什么承诺也没有讲,却好似已经将海誓山盟许尽了,好似已经滚过刀山,淌过火海,只为她回头一顾。
没有人忍心拒绝这样一个少年。
福玉站在那里,似乎觉得前路的黑暗似乎稍稍退散。
只要把手给他……
只要……
或许,那就是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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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玉咬住下唇,盯着眼前的这只修长的略带薄茧的手。
可她也知道,她多么希望站在那里的是她的相平哥哥,而不是程三。
终于,她狠了狠心,“你若还不走,我就要叫禁军了。”
她看到他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
像一颗星星的陨落。
那颗星星像落在她心里,心上被砸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宫女们再度推门进来时,公主正席地而坐,血红的裙摆散了一地,刺眼的艳丽。
“公主!”一个宫女叫了一声。
她看见公主的脸上有一道发白的泪痕。
“是风迷了眼睛吗?”伶俐的小宫女笑道。
其他宫女纷纷附和:“再给公主上妆吧。”
她们口中的公主像一个傀儡娃娃,眼神空洞地坐在那里,宫女们不敢强行搀她起来,于是把妆奁粉盒全搬到地上,在公主身边围得层层叠叠。
福玉忽然低下头,松开紧握的拳头,她掌心有一道渗血的红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掐的。
血慢慢渗出来,又似乎快要干涸。
她身上缠着重重锁链,还要给自己画地为牢。
她真可怜……
福玉眼眶里又滚出一颗眼泪来。
第四十一章
走啦
“停,停下。”安阳大长公主握住了肩舆的把手,不由自主探身看去。
史音看了看公主,发觉看不到她的神情,便又看向那个侍童。
这一望,史音知道,安阳怕是赶不过去了。
园子里何时有了这样一位人物,可笑她们竟然全没发现。
否则……
史音面上极快地滑过一丝懊悔。
到底还是让殿下见到他了,从前那个人死了也要折腾殿下,如今出来一位这么像的,殿下岂不又要疯魔。
史音细细打量着那人,发现那侍童虽然跪在大长公主面前,却也没有半点讨好谄媚之意,更没有畏惧,他穿一身蓝衣,却跪出了青竹高洁的气质。
了不得了,若是连脾气也这样像……
史音像是看到了一位即将出现在小青山的祸国妖妃,眼睛里的憎恶几乎像箭一样射去。
然则安阳却已经下了肩舆。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个少年。
她面容恍惚,像是走在一个梦境里,稍有不慎,美梦就会破碎。
翘心极力压抑着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他尽力维持着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的冷淡表情。
随着安阳大长公主越走越近,他心情激动,就要控制不住表情了。
于是立刻弯腰拜倒,遮住面容的一瞬扭曲,可就在他的手就落到地上的时候,胳膊被拽住了。
安阳挑起他的下巴,眼中的迷蒙痴恋几乎褪得一干二净,只有磅礴的杀意。
尖利的指甲陷进皮肉里,翘心不由露出一个吃痛的表情,看到他皱眉,安阳的杀意又骤然一空。她立刻收回手,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把手藏到身后。
“我……弄疼你了吗?”
翘心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去,安阳大长公主背着光站着,身材纤细,肌肤白皙,情态像个少女。
……
公主的宝车缓缓驶出瑞熙门,华盖灼灼,声势浩浩。
余蘅亦着礼服,骑在高头大马上,用金鞭在福玉的车驾前甩了三下,是以为驱邪坦途,祈告神灵。
长鞭无声,却亦有灰尘腾起,福玉坐在马车中悄然抬头,是否空中三尺真的有神明能听见凡人的祈愿。
想来是没有的,否则她这些年跟着太后皇后敬过的香,莫非全是喂了狗。
她坐在马车里,谁也看不清她在做什么,自然无所谓做出些庄肃的模样,不过懒懒斜靠在软枕上。
余蘅将鞭子交给边上候着的内侍,勒马转向,驱策至马车蒙着照影纱的窗前。
他隔着窗子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福玉的声音闷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像寻了一丝极细微的罅隙往外钻,又是沉闷又是尖利,让人心里十分不舒坦:“听九皇叔的意思,倒是由得我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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