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牍却没有程琥这样一个娘,从前嫡母或许还愿意给他张罗,可自从他巴上安阳大长公主,但凡是疼女儿的人家都不可能考虑他。
不过人生便是如此,福兮祸之所伏,至于小青山中其他人的羡慕嫉妒,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小青山中,两个扫花园子的婢女悄悄说起了李牍。
“安阳大长公主如今有新宠了,连映流公子也见不到殿下的面了。”
“那新宠是不是前些日子来的那个少爷,长得也没有映流公子好看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靖国公府嫡亲的少爷,钟鸣鼎食养出来的气度,与可府里这些「公子」不同。”
两个侍女说说笑笑走了,墙后又绕出来一对主仆。
映流踢了捧着茶盘的侍童一脚:“蠢货!你没听见有人诋毁你主子!竟连句话也没有!”
侍童被踢倒在地,腰侧剧痛,却咬着唇立刻跪好。
映流对侍童翻了个白眼:“你就跪在此处反省,今日别回来了!”
侍童动也不敢动,弯腰捧茶盘跪着。
映流大步离开。
侍童从日头正高跪到了夕阳西下。
夜里,他又饿又冷,几乎就要昏倒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他。
一个陌生的老嬷嬷将他半揽在怀里,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暖:“孩子,你没事吧。”
他迷蒙中,不由淌了眼泪:“我好饿……”
嬷嬷便扶他到假山处稍作歇息,给他喝了热腾腾的茶水,吃了块桂花饼。
侍童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身上暖了,膝盖上的痛越发尖锐起来。
老嬷嬷叹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侍童抽噎着道:“我叫翘心。”
嬷嬷掏出帕子给他擦泪:“我是看园子的,你怎么被罚跪在这里?”
翘心恨道:“公子被人议论失宠,顾忌着那是卿凤殿的人,不敢发作,便来罚我。”
“他到底是主子,恐怕你也只能吃了这个亏了。”
“什么主子!”侍童骂道,“也就我尊称一句公子罢了,卿凤殿里的人管他叫侍奴,也是奴才罢了。”
老嬷嬷叹了一声:“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到底他是你主子。”
“殿下早腻了他……”翘心抽泣一声,“来日方长,等我出了头,看他怎么办!”
“好孩子,你有这样的志气,何愁不能做人上人啊。”嬷嬷爱怜地替他揉着腿。
说了这么多,再大的火气也熄了,翘心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腿:“今日实在多谢嬷嬷,只是我身无长物,没法报答。”
嬷嬷慈祥道:“我在这小青山一辈子,也没有孩子,见着你,便觉得亲切,能与你说一会儿话,也算解了我这多日的寂寞。”
翘心对她一笑,朦胧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弱质纤细的漂亮来,低眉时,更有一股文气。
老嬷嬷欲言又止:“我看公子这模样并不比旁人差,甚至还有三分像……那……”
她话里充满引人好奇的含糊意味,翘心不由追问:“像谁?”
“这原是老黄历了……”嬷嬷的声音沙哑苍老,“还要说到叫殿下情窦初开的那个人。我也是听人说的,那个人曾做过殿下的先生,与殿下有过一段情意,不过后来还是另娶了,不过殿下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翘心有些不信:“我怎么没有听说?”
老嬷嬷也不恼,慢慢道:“你才多大,十六年前那人死的时候,公主因此大病一场,一年都没有出门,这在当时人人都是知道的,不过日子久了,公主与廖驸马感情又好,大家避忌着,才渐渐不提了。”
翘心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嬷嬷见过那人吗?”
“那人姓沈,从前我有幸见过一次,他进士出身,是个文人,眉眼却像你似的,并不寡淡。
尤其是眉毛,又浓又黑,眉峰锐利,鼻子很高,嘴唇不厚也不薄,面上的神情总是平和,似乎也不是俊美之极,却又让人觉得京城的钟灵毓秀都在他身上了,不怪殿下会喜欢他。”
翘心微微点着头。
老嬷嬷点到为止,继续给他揉着腿。
翘心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躲开老嬷嬷的手,站起来道:“我先走了,回去晚了,公子要教训我的。”
“好,记得路上慢点。”老嬷嬷又把剩下几块饼塞给他。
翘心却下意识躲开了,他走了几步回头,见老嬷嬷还是温和笑着,心中不由多了一丝愧疚,便道:“嬷嬷也路上小心。”
他说完,就匆匆离开。
他走后,慈眉善目的老嬷嬷立刻收了笑容,她望着少年隐没于黑暗中的背影,竟变出一段清亮的缠绵戏腔,声音幽咽,低低念道:
“姹紫嫣红开遍后,世上谁能像沈公?”
她亦转身离开,轻盈的步子根本不像个七老八十的嬷嬷,倒像个少女。
第三十四章
所欲
而慈尧宫门口,设下此计的余蘅并不晓得鱼儿已经入网,他只觉得满心都是疲惫。
今晨入宫时,那个不声不响的曜王忽然派人给他送信,他平日虽对这个堂弟颇多照拂,说到底不过是一线恻隐之心,觉得曜王与他同样在宫中无依无靠,有一些同病相怜。
可曜王不知安的什么心,竟然派人给余蘅传信,说自己手中有一枚真正的仙丹,只要余蘅能助他离开汴京,他就愿意把这粒延年益寿的仙丹送给余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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