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北戎大王曾在饮马河里打捞出一具汉人女子的尸首,那便是霍容诗。
当时也不是无人替益国公喊冤,沈望他祖父便是喊得最大声最坚决一个,可最终也落得个逆党同谋,家破人亡的下场。
后来恒丰帝之所以为沈啟平反,并非是良心发现,一是因为沈啟此人实在渊渟岳峙,是个绝世的君子,民间声望很高,二则是益国公一死,镇北军也乱了。
恒丰帝这才含含糊糊地将年幼的沈望接进了京中,含含糊糊给了个四品的武将闲职,到死也没说清到底是什么回事。
如今人人都说沈家有了沈望,也是后继有人,还有的说,若沈望不曾受那些罪,不见得能中个探花。
可沈望自己情愿受这些罪吗?
摇晃的马车上,江宛想了很多很多,故而马车停时,她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了。
春鸢下了车,问明白后,道是余蘅想见江宛一面。
怪道马车莫名其妙就停了,原来是又被余蘅拦了一回。
这昭王殿下当真是本事得很,来日不做王爷了,做个拦路的劫匪,定也大有可为。
江宛自然也还是要去见的,倒是春鸢回话有些不自在。
江宛便安慰了她一句:“他是君,我是民,随传随到是应该的。”
夫人听起来可没有半点「应该」的意思。
春鸢懵了一瞬,才跟了上去。
这回余蘅又挑了个善做鱼的馆子,润鲜楼的鱼羹自然是鲜美的,只是这一味盛在薄瓷壶中的雪泡梅花酒更是了不得。
江宛怕喝酒误事,只略沾了沾唇,便已觉得香气幽微,滋味清冽。
“好酒……”
余蘅便微微笑起来,他摆了一桌的小点,自己却不动筷子。
江宛问:“难道这香橙元里有毒,殿下竟尝也不肯尝?”
余蘅用银签子扎了一块起来,却放进了江宛碟子里。
江宛看着碟子里浅橘晶莹的团子,略一偏头:“殿下有话便直说吧。”
余蘅:“二公主满月宴的消息,你可知道了?”
“宫里来过人了。”江宛疑惑,“怎么,这宴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余蘅眼睫微垂:“也是太后给我准备的相亲宴。”
“那感情好啊,这盛夏光景里正是百花齐放的,殿下必能挑着一位人比花娇的王妃。”
余蘅的脸却猛地黑了。
江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迟疑一瞬:“要么,挑上两位也未尝不可……”
余蘅阴恻恻地笑起来:“要么,还是给夫人您挑上两位吧,夫人是喜欢文弱的还是英武的?”
“我可不喜欢鹦鹉……”江宛没绷住,还是笑了。
笑完了,江宛又叹息。
“值得你备了这么一大桌子,必不是容易的事情……”江宛眼神微凝,“直言吧,若我办得到,自然会替殿下去办。”
“我想……”余蘅刚起了个头,就被江宛打断。
“要不殿下先允我件事儿吧,总得有来有往的,才是做盟友的正道理。”
余蘅眉梢一挑,不自觉往嘴里填了块酸甜的香橙元:“但说无妨。”
“我这三个孩子,男孩子将来如何,我是做不得主也不敢做主的,但两个女孩子却很无辜。
我虽把阿柔当做了女儿,但并未正经有个名分,她是好脱身的,唯独蜻姐儿,我总怕将来看顾不到她,想着将来若有个万一,还请殿下千万保住她的性命。”
江宛这一段话,诚恳得将心都要掏出来了。
唯恐余蘅看不到她的真心,她的眼睛都紧张地睁大了些。
余蘅不自觉便允诺道:“我答应你。”
答应完了,余蘅才顾得上考虑自己做没做赔本买卖,好在不过是救个小丫头,费不了多大力气,就算真的到了清算之日,大不了认来做个干女儿,想来皇兄可怜他无以为继,不会太严苛。
江宛顿时松了口气,将那块余蘅夹给她的香橙元一口吞了。
待余蘅也说了他的要求后,江宛立刻满口答应了,又要起身告辞。
可走到门口,江宛又回了头。
“殿下,我自知身无长物……”江宛问,“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霍容棋拿出了他难以拒绝的筹码。
“因为我是个好人。”余蘅微笑道。
第五十五章
曜王
二公主的满月宴前,孙羿赶回来了,他虽着急进宫复命,却也专程把江宛的嫁妆给她送了回来,十几辆大车的东西,他领着人全卸在了外院里。
春鸢过去监工,粗粗扫了几眼,便见有好几样东西都是嫁妆单子上没有的,便立刻去告诉了江宛。
孙羿这小子倒是奸猾,除了嫁妆外,还坑了宋府诸人不少东西。
孙羿风尘仆仆前来,眉毛睫毛都灰不溜秋的,一照面却只说:“愧对夫人,有两件陪嫁实在寻不回来了,到底不全。”
“已是最好的了。”江宛道。
说出这句话时,她心中似是卸去了块垒,松快了许多。
这是她的嫁妆,是祖母与母亲对她的馈赠,虽曾被恶人强占,如今却回来了。
果然啊,能对抗强权的也只有强权。
孙羿的衣衫朴素如普通护卫,可脱去了一身金玉,他倒反成了金玉一般耀眼,侃侃而谈间显出昂扬志气来,再不见了从前的畏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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