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账本?”江宛转念一想,“他这是要把宋吟留下的银子也掏走。”
梨枝闻言,脸上便是一白,深深低了头。
自此一路无话,直到抵达江宁侯府。
江宛的帖子被送了进去,里头即刻来人迎接。
江宛下了马车,换上轿子。
一坐进轿子里,江宛才觉出这些朱门侯府的精细之处。
这种只供客人在府内乘坐一时半刻的轿子,各地的制式都相仿,是青布的帘子,桐油的顶。
难得的是,江宁侯府的轿中丝毫闻不出刺鼻的桐油味道,只有一股极为清淡的香气,似檀非檀,叫人心旷神怡。
到了地方,轿子平稳落地,随侍的春鸢不等那些婆子动手,自己上前打起轿帘,扶江宛下轿。
江宛扶了下她的胳膊,便松开,抬头四望去。
眼前便是垂花门,垂柱上雕着半开的莲花,却与家里不大一样。
她看那两边垂柱上的莲花姿态不同,便左右都看了看。
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夫人这边请。”
江宛看过去,见垂手立着的婆子中走出一个细眉细眼,削肩窄腰的丫鬟来。
那丫鬟的发髻上插着一朵红宝榴花簪,耳朵上也挂着圆润的红珊瑚耳环,看打扮,应该是江宁侯夫人跟前的大丫鬟。
不等到江宛跟前,那丫头便深深蹲下行了个福礼:“参加郑国夫人,奴婢石榴。”
“起来吧。”江宛道。
然后不知怎么,那个石榴便灵巧地扶住了她,带着她往偏厅去了。
一路还介绍着:“刚才见夫人看着莲花垂柱,其实这里头还有一段典故。”
“什么典故?”江宛顺着她问。
“江宁侯府最先那一代的老侯爷在跟着太祖打江山时,盛夏时节路过江南,看到一位浣纱的娘子,就此钟情,便下马去问姓名,偏那娘子刁钻,要他从湖中采来未开的花骨朵,要整十六瓣。”
“从花苞上可看不出能有几瓣。”江宛随口道。
“夫人说得对,所以老侯爷取了个巧……”石榴卖了个关子,才抿嘴笑着道,“老侯爷说,不忍折花,叫未开的花早早断送,姑娘若不愿告知名字,也不勉强,就画了幅画,只将这一池风光送给姑娘。
后来啊,那姑娘就说,池中必有十六瓣的花,你这样便是送了,我若不说名字,岂不是赖了帐。”
她的语气活泼有趣,将将说完,便将江宛扶到了江宁侯夫人的正屋前,时间控制得正好。
江宛有理由怀疑,石榴对每一个来做客的夫人都说过这个故事。
江宁侯夫人已经站在门口相迎。
她今日穿着万年芝草的黛色织锦禙子,下着雪青色的同纹长裙,满眼笑地看向江宛。
“表妹。”她说着,便蹲下欲行礼。
江宛几乎与她同时屈膝行礼:“表姐万福。”
第五十七章
闲聊
江宁侯夫人拉住了江宛的手:“妹妹来得倒巧,厨下刚送了荷花酥上来。”
江宛便想起,这荷花酥似乎是江宁侯府的一道名点,只有他家厨子做得最可口。
刚刚听石榴姑娘说了垂花门的「典故」,江宛忍不住想,这荷花酥大约也和老侯爷送出的那池荷花有关。
这么想着,她便下意识看了石榴一眼。
江宁侯夫人留意到了,便打趣道:“我这个丫鬟最是嘴上伶俐,所以专叫她迎贵客,不贵的她都不愿意去。
石榴便对江宛道:“夫人这样的美人,自然人人都爱看。”
说说笑笑间,她二人已是各自入座。
便有婢女上了茶水,江宛端起一看,茶汤晶莹,香气悠长。
吹了吹浮沫,江宛低头饮了一口,茶水入喉回甘,甜味清淡,不由感叹道:“好普洱……”
“早听说你爱清茶,今日可是对了胃口了。”江宁侯夫人笑道。
江宛低头抿了口茶水,其实是在想,是该先说自己的事,还是先说程琥的事。
权衡良多,其实不过一瞬。
江宛放下茶杯:“其实我这一趟来,是有事想求姐姐帮忙。”
江宁侯夫人的笑容立刻变作了关切:“但说无妨。”
表姐这一手变脸的功夫叫江宛咋舌。
偏偏每张脸都显得极为真诚,这些高门夫人的城府不可谓不深。
江宛笑道:“昨日我的嫁妆从池州运到了,有些东西因年久,不大好辨认了,所以想请曾经手过嫁妆的妈妈帮忙,听说姨母曾派过一位全妈妈来帮忙,所以想请表姐去问问姨母,这位全妈妈如今在何处,是否能借我使两天。”
江宁侯夫人听到此处,便笑道:“表妹来得倒巧,全妈妈今日本就是替我大嫂给我报喜来的,侄媳妇刚刚诊出有喜了,全妈妈想来还不曾离府。”
“这倒真是巧了。”江宛道,心中暗暗记下要给庸国公府送去一份道贺的礼物。
“芍药,你快去知会全妈妈一声,叫她先留下,就说我有事要问她。”
芍药领命退下。
江宛笑道:“这便谢过表姐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江宁侯夫人道,她略带怜悯地看了江宛一眼,“你如今的处境,我心里也有数。”
江宛在心中暗暗腹诽,我的处境之难,你可不一定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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