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真早已经知道,虽然宗派的出现取代了氏族,却催生出了更多倚靠宗派的世家。这些修道世家的子弟,生来便有数不尽的法宝灵器以供修炼,有佣人仆从以供驱驰。
如果说,曾经氏族的存在是一种迂腐的体现,那么在世家处,渌真看到的更多是极致的贪婪与恶毒。
她忍无可忍,召出长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那人睡穴上。此人功力不济,压根反应不过来,被点到后,身体很快软绵绵地塌下去。
打算硬生生扛过这次疾风骤雨的婀娜子,看着刚刚还在作威作福的人现在和自己一样躺了下来,惊得从地上坐起,一抬头,便看见从假山后绕出的渌真。
渌真尚嫌不解气,拾起他落在地上的鞭子,狠狠朝着他的要害处甩下去:“叫你欺负人!叫你恃强凌弱!”
婀娜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渌真将鞭子递给他:“来,你要不要试试?”
他抬起手,欲拿又止,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渌真看不下去了,将鞭子一把塞在他手中:“要你打你就打,这人刚刚打了你那么久,你就不气吗?打回去!”
她这句话给了婀娜子勇气,他接过鞭子后,学着方才渌真的样子,狠狠朝那人的要害处打去,几鞭下来,这个肥猪一般的修士已被打得皮开肉绽。
“嘶——”因为用力过度,婀娜子身上各处伤口迅速开裂,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却缓缓绽放出一个快意又真实的笑容。
渌真此前从未见过他的笑颜,这一瞬月光洒下,他面容姣好,脸颊上溅着点点血星,像从地狱爬上来的阿修罗。
阿修罗者,男好杀伐,女极美艳,婀娜子是此二者的结合。
婀娜子转向渌真,目光停驻在她脸上片刻,道:“我记得你。”
渌真一惊,她确定自己不曾正面见过他。
“那日奇珍会上,你坐在十七楼的角落,我看见了。”他笑意渐渐消退,最终凝在嘴角,成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有过目不忘之能。”
渌真看着他,没有回答,此刻她已经将他的主人打翻在地,待他醒后发现自己身上有多处伤口,必然会知道不对劲。届时,婀娜子绝对讨不了好去。
她想婀娜子一定会拜托自己带他走,她虽然同样自身难保,但闯了祸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可婀娜子却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这位仙子,你走这里,不会有人发现。”
他没有一句多话,甚至连尝试也不曾尝试。
渌真立住不动,问他:“你可知你再留下来,会面临什么?”
婀娜子含笑点头,眼中并无温度:“我再换一个主人便是,今日那宴会上有一位道君,对我颇为喜爱……”他拿鞭指向一旁的痴肥肉,“这已经是我被拍下后,被转手的第三个主人了。”
渌真心底酸涩不忍,不敢肯定他这些话是否出自真心。
突然,远处传来??呼唤:“主人,你在何处?有客来访,主人——”
不好!一旦被人发现此地,他们谁也别想跑。
渌真迅速化出软藤,将肥修士捆得严严实实,一脚踢进假山洞中。
再翻手抓住婀娜子的手腕,目光坚定:“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婀娜子似乎为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在他的指路下, 二人闪转腾挪,很快从一处无人看守的矮墙边翻出了这栋府邸。
婀娜子虽身体虚弱,到底是筑基修士, 勉强能跟上了渌真的速度。但一墙之隔的府邸外仍然不够安全,两人一鼓作气, 趁着夜色前行,一直抵达了城根,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栖身。
渌真气喘微微, 笑道:“婀娜子,没想到你也真有几分本事。”
婀娜子闻言,却沉默良久,而后低声, 缓慢地、一字一字地恳求她:“不要,叫我婀娜子。”
“婀娜子是那些人为我取的名字, 我不喜欢。”
渌真愣了愣,垂下眼睫, 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全。”
婀娜常用于形容女子体态窈窕曼妙,却被人用在他身上, 其中狎昵轻浮意味昭彰。
“无妨, ”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眸色深深, 笑未及眼底,落在渌真眼中, 这却是他故作坚强的表现, 不由得更内疚了几分。
而后,他极其缓慢地, 弯下身去,匍匐在渌真脚边,额头虔诚地抵住她的足尖:“我从来也没有名字,每到一处,都会被人重新赋予一个新名。谁为我取名,便是我的新主人。现在,祈求您赐予我一个名字,我愿为道君的使奴。”
他抬起头,月色下眼睛湿漉漉的,像萧瑟秋风里伶仃的小兽。
说罢,他甚至试图在渌真的鞋边落下一吻,以示诚心。
渌真惊得向后一跳,双脚回撤,连连摆手拒绝:“不不不,我不会成为你的主人,也没有权力擅自为人取名字。”
婀娜子扑闪着鹿似的眼睛,眼中满是受伤之色,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会遭到她的拒绝。
他从有记忆起,接受的便是如何依附他人生存的教育,从来无人告诉过他,即使是茕茕孑立于天地间的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想通了这点,渌真也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她放软了语气:“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自由地,只为自己而活?”
婀娜子眼中仍是一片茫然,自由一词离他太过遥远,他甚至无法很好地理解其中含义,但只为自己而活一句他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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