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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来就是自诩长辈的责备口吻,沈愉初听了,轻微不适地皱了下眉。
    季延崇自然更为不悦,食指敲击方向盘的节奏加快,不说话,平静回视。
    黄父紧紧拧起了眉,憋了两口气硬是憋了回去,“小崇啊,雯雯说是你举报的,我说怎么可能呢,人怎么会这么没有良心,你说是吧?”
    黄母推开女儿,直接扒上敞开的车窗,“就是!去年我们还举家去国外给你妈扫墓了——”
    “你们这么有良心啊。”季延崇哂笑隔空鼓了两下掌,无声的拍击充斥着嘲讽,“当年我妈被季家赶走,她向你们求助,你们肯定无私地伸出援手了?”
    黄母脸上一瞬卡壳,悻悻和黄父对视一眼。
    黄父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当年的事情太复杂,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
    “对,我当然是没你们懂得多。”季延崇挂着一抹毫无温度的浅笑,食指摹出中控台上一条无波澜的横线,“你女儿插足他人感情,是你教她用钱摆平的吧?”
    “你不要胡说!”黄母怒急高叱,体面的高级套装也没压住蓬勃的羞怒。
    “当年你妈要不是好运遇到我们赏她一碗饭吃,早在街边就饿死了,哪儿还能有你。”黄父满脸愠怒,手指一点一点几乎快戳上季延崇的脸,“做人要知恩图报!”
    季延崇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为灿烂的笑,“你们送她去陪酒的时候,好像也没多客气啊。”
    “你听谁说的?李依荷说的?!”黄母突然被戳中痛脚似的炸开。
    黄父在屡次深呼吸中重新沉下气来,“小崇,当年的事你没有参与过,道听途说肯定做不了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季延崇虚心请教的样子,却毫不掩饰不想应酬的心态。
    黄母被黄父一肘子戳腰,猛跳一下,回过神来用尽全力勉强挤出个笑容,说:“我和你妈妈是结拜姐妹,我们是一家人。”
    黄父及时端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帮腔道:“对对对,这是板上钉钉的,到了阎王那里也改不了的。”
    沈愉初快要听不下去,她不知道黄父黄母和季延崇母亲到底曾有过什么恩怨纠葛,但好歹逝者为大,不断将一个已逝之人拉出来当作谈判筹码,实在太不道德、太不体面。
    她在将斥出口时被季延崇按住。
    季延崇一瞬不瞬地盯住唾沫横飞的俩人,从面色到语调都平静到可怕,嘴角徐徐浮出的诡笑似圣似恶,“那不如你们下去找我妈?我妈肯定很愿意当着阎王的面报恩的。”
    一脚油门踩出,沈愉初跟随惯性重重向后甩至靠背。
    她从后视镜的倒影里看见,黄母面色煞白紧抱双臂,浑身打哆嗦。
    黄父睚眦怒视,前追几步,恨猛跺脚。
    沈愉初收回视线。
    “想问就问吧。”
    季延崇脸色平缓到根本看不出刚经历过那样一场丑陋的争执。
    沈愉初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脑陷入某块奇怪的沼泽地,泥泞黏稠,短暂浑噩。
    右手抓住左手腕,再反过来,抓住又放开,鼻音低稠,“他们……会怎么样?”
    季延崇略讶然瞥过一眼,“你想问的是这个?”
    “嗯……”沈愉初闷闷应声。
    她不愿把对他母亲的无意探究变成伤口上的另一把盐。
    季延崇直视前方道路,无所谓道:“破产,还能怎么样。”
    停业整改期间,房租、人工一样不少,毋宁说还有可能面临的高额罚款,餐饮王国的现金流也不比其他小饭店坚强。
    车内气氛僵沉。
    “本来他们那点陈芝麻烂谷子我是懒得管,谁让他们正巧欺负上了你。”他温煦地笑了,语气轻松,“恶上加恶,我再不插手,就说不过去了,是吧。”
    沈愉初沉默。
    固然是黄父黄母倚老卖老在先,但季延崇最后说的那句,让活人下去找逝者追偿的话,也委实有点令人胆颤。
    闭上眼,他那时的表情还在眼前,让她心脏止不住蜷缩。
    自然而然的恶像空气,从他黑白分明的眸中出逃,眨眼就肆虐整个空间,碾压万物。
    沈愉初幡然想起,那才是本真的季延崇。
    不像他人会发射委婉的糖衣炮弹,他没有任何包装恶意的企图。
    他凭心而行,想如何便如何,势在必得,无往不利。
    而她被他偶尔展露的温和假面迷惑,渐渐接受了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竟然忘记这不过是一场捕猎。
    车辆在一处庭院前停下,黑西装的工作人员上前来泊车。
    季延崇绕前半圈到副驾驶位,亲自为她拉开车门。
    沈愉初的睫毛紧缩一颤。
    “怎么了?”他问得镇定,话语里并不含太多探究,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问什么。
    沈愉初抱着包下车,“你说话一直都这么……”
    顿了下,思考不激怒他的措辞,“锋利?”
    有服务生近前领路,季延崇绅士地抬手让沈愉初先行,“我不做没有价值的事情。”
    沈愉初稳踩一块块青石板,在满盛的蕨类中通行,“你在我身上浪费的时间,也被证明了没有价值。”
    “不一样。”他轻笑着跟在身后,态度十分坦然,“你很有趣,你不觉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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