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他的位置,婚事想自己说了算,根本是做梦。躲过了郭威赐婚,也躲不过柴荣,索性就认命了。
运气好就过日子,运气不好,人要是太差了,就想点别的办法,反正还能干涉他纳妾吗?
“陛下有安排,臣唯有领旨遵命就是。”
柴荣想说出人选,可看到叶华犹豫的神色,又把舌尖儿的话吞了回去,叶华心高气傲,万一要是给回绝了,这桩亲事就彻底毁了,而且小妮子也太小了点,最好还是等一等,成熟起来才好。
倒是老祖那边,应该先透个风过去,不然老太太提前选了孙媳妇,可就不好办了。
别看柴荣喝醉了,心思却十分机敏,比清醒时候不差。
“叶卿,朕暂时先不说,你也有了准备,等过些时候,朕给你封王,赐婚,来个双喜临门!”
“等等!”
叶华吓得跳起来,“陛下,什么封王?臣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呵呵,这是薛相公上书提议的,他说叶卿收复幽州,平定叛乱,功在社稷,以叶卿之功,理当晋位王爵,我答应了!”
“我不答应!”
叶华情急之下都忘了礼数,“陛下,臣如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古往今来,封王者所在多有,可冠军侯,寥寥无几。臣可是格外珍惜这个封号,绝对不愿意改变!”
柴荣皱着眉头,“叶卿,一个侯爵太小了,不足以奖励你的功劳。”
“冠军侯不一样,臣以为足够了!”
叶华心说开玩笑,哪怕过了两千年,提起卫青霍去病,还是让人热血沸腾,心驰神往……历朝历代,不要说王爵了,哪怕皇帝,都未必有这两位有名。
能得到冠军侯的封号,他已经是心满意足,说句不气的,哪怕用龙椅跟他换,都未必答应,更何况是个普通的王爵了。
柴荣沉吟了半晌,“嗯,既然叶卿不同意,那就算了。你放心,夫人朕一定下功夫,保证找个让你心满意足的。”
叶华很怀疑柴荣的眼光,可又不好直接问,反正能拖就拖吧,万一柴荣就醒了,把今天的事情都忘了,那岂不是老天保佑!
叶华在默默祈祷着,柴荣却又把话题拉回了朝政,“叶卿,现在处置了禁军,也处置了地方的节度使。朝中上下,政事堂和枢密院,大权在握,你觉得他们可清廉,能干?”
叶华咧嘴苦笑,“陛下,臣可不敢说。”
柴荣身体往后靠,用双肘撑着身体,毫无形象道:“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冠军侯都不敢说,就代表那帮人的确得意忘形!我听说魏仁浦居然在政事堂提议,要把十万人都给坑杀了,谁给他的胆子?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留下杀神的名头,朕要是坑杀十万自己人,那就是疯子!文武之间,水火不容,居然到了如此地步,真是头疼!”
柴荣很苦恼,这也是几十年来造下的孽。
武夫得势,把文人视作草芥,随意辱骂、杀戮,根本不当成人看!要知道,人家文人是最记仇的,得势之后,报复也是最狠不过,早晚有一天,他们是要随意杀戮武人的……这就是一饮一啄,报应不爽。
叶华当然不想看着武人被彻底压下去。
“陛下,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臣毕竟领兵北伐,臣知道,运到前线的军粮,在一百三十万石左右,其中有三十五万石是商人运去的,也就是说,朝廷调拨的军粮不足百万石。前不久,臣看了去年决算的单子,各地的常平仓,为了支应北伐,共计支出八百万石存粮,又向商人购买了三百万石,一共是一千一百万石。朝廷出售债券所得,有八成都用在了军粮上面。”
柴荣听到这里,不由得挺直了脊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前线收到了九十五万石,可后方采购了一千多万石,差了十倍还多!
这怎么可能?
通常情况下,运粮的损耗在三成左右,当然,战事紧张,要求速度必须快,可能损耗更大一些,但是不管损耗多大,三百万石足矣,再放宽一些,就算五百万石好了!
那还有六百万石是多出来的,这些粮食哪去了?
柴荣豁然站起。
“叶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些粮食哪去了?”
叶华无奈道:“臣是想追查,可拿不到账册,也不知道下落,查无可查。”
“好啊,真是好!”柴荣气得咬牙切齿,“这事朕去查,如果真有人侵吞了这么多的粮食,朕就把他们的九族都给抓起来,让他们一丝一毫都给朕吐出来!生生世世,永远偿还这笔债!”
柴荣一甩袖子,从潜邸出来,直接回宫了。
回到宫里,柴荣一刻不停,让人将户部的账本调来,然后又叫来了一百名小太监。
柴荣做过茶叶生意,查账算账,那可是一把好手。
当初郭威还没称帝呢,柴荣就负责军粮军需,这种事情他门清。
小太监们十指如飞,拨动算盘珠,整个大殿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声音,柴荣烦躁地走来走去。
不断在盘算着,假如叶华所言属实,有几百万石粮食不翼而飞,那就是大周立国以来,最大的贪墨大案。
而且这个案子还涉及到了战争债券,就更非同小可。
柴荣知道,有多少普通百姓,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购买债券,支持朝廷作战,光复燕云。结果却被一群硕鼠窃盗。
这要是传出去,朝廷威望何在?
民心士气都会瓦解,这是动摇社稷的根本,简直可恶!
柴荣越想越气,一直等到天明时分,陆陆续续,有账目清点出来,小太监战战兢兢,捧着结果送到了皇帝的手里。
“陛下,请御览。”
柴荣接过来,才看了几张纸,就彻底气炸了!、
叶华说的还少了,过去三年,府库存粮,共计减少了一千七百多万石,比叶华所言的数字至少高了一倍!
这些粮食可是郭威几年励精图治,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儿,结果却是亏空大半,不翼而飞!
“政事堂,去政事堂传旨,把那几个人都给朕叫来!一个不留!”柴荣愤怒咆哮,小太监吓得抱头鼠窜,赶快去传旨。
不一会儿,以范质领头,诸位相公,悉数赶到。
大殿之内,气氛格外压抑,太监宫女都低着头,连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范质偷眼看了看,发现柴荣的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充满了血丝,显然一夜没睡。范质的心就咯噔了一声。
昨天夜里,皇帝紧急调户部账册,范质是知道的。作为首相,他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当时就感到了不妙,现在看起来,似乎情况要严重得多!
“范相公,薛相公,还有三司李相公,给幽州供应军需,你们做得很好,很及时!”柴荣脸上挂了一层霜,哪有半点夸奖的意思。
“你们能不能告诉朕,是怎么送的粮食?沿途有没有损耗?损耗又是多少?”
这话问出来,几位相公面面相觑,脸色都很不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落到了薛居正身上,心说你这些日子得宠,又管着枢密院,你先来吧!
薛居正艰难咽了口吐沫,“那个……启奏陛下,当初运粮,是,是逆贼郑仁诲负责的,他居心叵测,或许有疏漏,在所难免,老臣以为……”
还没等薛居正说完,柴荣抓起一摞烂账,狠狠摔在了他的脸上!
薛居正吓得慌忙趴在地上,惶恐道:“请陛下息怒,老臣有罪!”
柴荣目光如鹰,寒冷如冰,一字一顿道:“你是朕的枢密使,遇到了事情,往一个死去的逆贼身上推?你不要脸,朕还要这张脸呢!”
柴荣越说越气,又看了看其他几位相公,勃然大怒,“你们也跪下!”
范质和王溥可是先帝的托孤重臣,寻常情况,柴荣要当成师父尊重,今天是真的气疯了,大周有多少家底儿,能架得住这么败!
柴荣冷笑道:“这一千多万石粮食的亏空,朕要你们给个合理的解释,如果拿不出来,就别怪朕不气!”
说完,柴荣毫不犹豫,扭头就走,太监们胆子都大了起来,横眉立目,气势汹汹。直接把几位相公轰出了宫中,那个狼狈劲儿就不用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