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却没想到人命这么不值钱。
“赵文康。”她喊了声,赵文康上前,她斟酌道,“你拉一车米面出去,到城门口看看,能买多少人回来,优先要女孩子。”
“一车米面……”赵文康估算了一下,小声提醒,“那怕是能买四五十人回来。”
“行。”曲小溪点头,“正好咱庄上人手本就不多,添些侍婢也好。倘有能认字算账的,你便多付一些,把人单挑出来带来见我。”
“诺。”赵文康应声告退,曲小溪长舒口气,心里的难受多少缓解了些。
酸枣却有些过意不去:“都是往事了……奴婢也不过触景伤情,姑娘不必为奴婢做这些。”
“也不全是为了你。”曲小溪摆着手笑道,“胡侧妃那事之后,几个牵涉其中的管事都被殿下发落了,新换上来的人……心是好的,能力却实在差些。”
但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世道人均受教育水平太低,一个村子里都挑不出几个会写自己名字的。倘使有那么一个两个能写会读三五百字的,那四舍五入就是平民里的大文豪了。
这样的情形下,还要人家会管事会算账,属实是强人所难。曲小溪便琢磨着这波人勉强先用用,自己也着手教出一班能写会读的女孩子,来日充作女使放到庄子上镇着。
如此一来,她既做了善事又方便了自己,最让人开心了。
然而曲小溪却没想到,赵文康买回来的人比预想中还多了些,主要是因冬天就快到了。缺衣少食的严冬最是难熬,灾民们不得不将卖儿卖女的价格压低,以求能尽快换些粮食囤着。见有大户人家前来“批量购买”,灾民与人贩子几是蜂拥而生,因怕轮不到自己,又将价格压低了一轮。
次日清晨,六十三个小姑娘被带到田庄,安安静静地站了一院子。
楚钦睡得头脑昏昏,醒来想出去缓一口气,迈出门槛瞬间惊得一退:“怎么回事?”
“啊,忘了跟你说了。”曲小溪还懒在床上,把他喊回来,言简意赅地说了说自己的打算。
楚钦神情复杂:“你添置侍婢我没意见,但这人是不是太多了……”
“要留人在府里当差、还要着人去管田庄,分一分就不剩什么了。”曲小溪掰着指头数了个明明白白,“若真有富余的,我还可以问问大嫂嫂府里缺不缺人。前几日大嫂嫂来看我,提起灾民们的情形长吁短叹的。”
“那你看着办吧。”楚钦见她已有安排就不再多说,笑了笑,伸手贴在她已然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这时候是该多做善事,对孩子好。”
曲小溪衔笑,低头也看看自己的小腹,心里喜滋滋的。
时间过得真快,好像只一眨眼的工夫她就已大腹便便,屈指数算,大概再有月余她就要生了。
随着时间推移,他最初的恐慌淡去,父爱也慢慢滋生出来。最近眼见着她身形愈发明显,他常常也会贴上去听听,心里胡猜究竟是儿是女。
曲小溪唤来甜杏:“你去安排一下,这几日先让厨房煮小米粥给她们吃,等过几日肠胃缓过来些,再备菜肉粥。住处你们也打理好,棉被炭火都要备足,另请大夫给她们看看身子,有病的赶紧治。”
“姑娘放心。”甜杏笑吟吟地一福,“昨晚就都安排好了,这就可待她们去歇下。”
曲小溪点点头:“辛苦了。”
庄子上像样的院子稀少,但供下人们居住的简单房舍倒有好些。先前因为人手不多,其中不少屋子都空着,现下正好把人安排进去。多数房间都是大通铺,每个屋子都能住十来个人。
忙完这些,曲小溪就暂且不再费神了。毕竟是要生了的人,她得还是要省省力气。
于是这六十多个小姑娘被买回来很久都没见过买她们的人,连去跟前磕个头的机会都没有。
月余后的一个晚上,曲小溪正要入睡,腹中隐痛传来。有孕时原也常有些小小的不适,她初时便没当回事,然而很快却发觉这次好像不大一样。
这痛感一阵一阵的,延绵不绝……
“楚钦!”她抬手攥住他的胳膊,楚钦猛然进行:“怎么了?”
“我可能……”她抿唇,“可能是要生了。”
说完,痛感就又涌了一阵,她深吸了口气,楚钦立时翻身下床:“阿宕!”
伴着这声疾呼,偌大一方宅院都陷入忙碌,宫里遣来的太医第一时间就到了,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准备东西,方嬷嬷也着急忙慌地赶过来,看样子活像自家儿媳要生产。
西北角的院子里,一群刚刚入睡的小姑娘也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她们的安生日子刚过了月余,怕极了府里出事,自己就又要陷入困顿。
于是很快就有年长些的匆匆穿上衣服,跑出去拦住人问原委,对方顾不得多解释,只说了句:“王妃要生了!你们好好睡觉,不关你们的事。”
出来询问的小姑娘愣了一瞬,几步跑回屋,将这话告诉大家。
屋里一静,一个刚坐起身的小姑娘揉着眼睛惊讶道:“原来王妃有孕了呀!”
顿了顿又说:“她是个大好人,肯定会没事的!”
屋中响起一片附和,接着,一片漆黑里,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纷纷望向了天,对神佛祈祷起来。
很快,屋里就变得拜什么的都有。求佛求菩萨的、求家乡的土地公公土财神的,还有求送子观音的,祷告之语织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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