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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首辅落魄时 第9节
    鹿慧的嫁妆主要是朱氏的嫁妆和后来朱氏自己攒的。
    她不要。
    但她要回了自己的工钱。
    给钱的时候鹿老爹手都是抖的,头一次后悔当时那么爽快答应谢子介,他气道:“从没听说过子女要回自己工钱的,你不孝!”
    鹿琼一笑:“这不是工钱,只是爹心疼我,拿我这些年做的活计的工钱给我添妆,至于孝顺……”
    她浓密的睫毛微阖,看不清神情:“鹿家村谁不知道我每日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家里劈柴洗衣,做饭挑水,都是我在做,爹,孝不孝大家是看在眼里的,就算告到族长那里,都没人信的。”
    鹿老爹除非拿不孝的罪名就地打死鹿琼,不然他就立不起不孝这个罪名。
    但打死秀才娘子,暂且不说谢子介自己的威势,书院里的书生们会一致当做对他们读书人的挑衅的。
    鹿秀还读不读书?以后他们的孙儿外孙还读不读书?
    鹿老爹咽了口唾沫,十六年来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笨嘴拙舌。
    有了婚约,谢子介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鹿琼了。
    他依然不好直接去鹿家的,幸好鹿大娘热心,让他俩去自己院子里说话,谢子介看得出来鹿琼也的确有话要问,谢过鹿大娘后两个人就去了院子。
    “婚后,我要怎么做?”鹿琼很直白。
    谢子介比她高,能看见鹿琼黑白分明的眼睛,鹿琼并不是时下最出色的美人——大周喜欢乌发白肤,面如银盘的贵女,鹿琼相比较,下巴太尖,人也太瘦,因为做的活多,肤色也是微黑。
    可她还是很漂亮的,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漂亮。
    不过谢子介更高兴的是,用了他给的药膏,鹿琼的手上冻疮,已经好多了。
    他忽然意识到,假如谢家没有破灭,现在母亲应该也在给自己挑佳妇了。
    他还是个小童的时候,母亲问过他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他那时候很狂,撇撇嘴,说想要一个饱读诗书,比他还聪明的妻。
    满屋大笑,就连最严肃的祖父都拍着他脑袋,让他别胡闹,九哥很直接,指着他笑嘻嘻的:“十三弟娶不到媳妇喽。”
    他其实并不想娶妻,像九哥一样早早定下世交家的女儿,这种事真的是没意思透了。
    要比谢十三郎还聪明的妻子,这本身就是种拒绝。
    “十三郎这性子,”祖父摇摇头,难得开了句玩笑,“也不知道以后谁能治的住。”
    而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这恐怕会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婚事。
    鹿琼和他和离,或者待他身死后,会有第二次婚姻,若有机会,他会替她把关,帮她找到一个合适的温厚夫婿,而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余,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但他居然有些高兴,就算这场婚事注定是短暂且充满隐瞒的,并且仓促到荒唐,但他这辈子唯一的婚事是和鹿琼这样的姑娘,那也很不错。
    尽管他在来宝丰县前,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娶一个字都不识的农女,尽管直到现在,他对鹿琼也只有欣赏,与男女之间的旖旎毫无关系,但他由衷地觉得,等到粉身碎骨那一天,他依然会觉得有过这样一场婚事,非常不错。
    鹿琼见他半晌不回答,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了,她解释道:“你说是权宜之计,但别人眼里我们依然是夫妻,我很笨,字都不识。”
    鹿琼仰头:“我会不会耽误你?”
    她看见谢秀才笑了,他说:“不会。”
    “你不笨,谢家更是没有休妻之说,一切都会好好的。”
    他少年时,白氏抚着他头顶说,谢家的家教,娶了一人就是一辈子,如今他没有资格对别人说一辈子,只能告诉面前的鹿琼。
    “我不会不要你。”
    第10章 簪子与钗子,出嫁
    农门婚事,总是仓促简陋的,双方父母点了头,男方带聘礼和婚书过来接到女方,就是很礼数周到了。
    谢秀才是富家子,按理说步骤会繁琐很多,但鹿琼在鹿家多待一日就多一分风险,因此还是要从简从急。
    鹿琼则和谢子介道,既然是权宜之计,也不用大费周章,太麻烦谢秀才了。
    谢子介道:“是得从急。”
    因此他一次性带了木钗、大雁和定帖,鹿大娘陪着他,把聘礼搬进鹿琼屋子里。
    鹿琼看着那两箱聘礼吓得眼睛都圆了,还是鹿大娘摸摸她头,指点道:“到时候也带去谢秀才那里去。”
    是给她充门面的,鹿琼知道了,终于安下心。
    倒是谢子介眉眼微动,说了句:“并不是什么贵物,你自用即可。”
    鹿琼只当没听到,再不是贵物也是谢子介的家产,她哪能拿呀。
    她又看向手里的钗子,样式古朴,下面坠了一朵半绽的莲花,很是精巧,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入手细腻光滑,还隐约有香气。
    “是给你的,”谢子介含笑,又补充了句,“出嫁那日,可以戴它。”
    木头钗子,还是出嫁用的,那好像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鹿琼实在喜欢这支钗子,时不时就要坐在窗下,对着阳光把玩,她无意在鹿家最后的日子惹出麻烦,本不想让朱氏他们知道,可她不去招惹人,还有人要来招惹她。
    是鹿秀。
    鹿秀还完了四两银子,本暂该消停了,可赌瘾是心瘾,白花花的银子从手里流走固然让鹿秀心痛,但没了赌坊的呼喝声,筹码在桌子上哗啦啦的声响,他夜不能寐,也是另一种煎熬。
    家里是实在没钱的,且鹿秀并不想被砍去双手,这时候他想到了鹿琼的两个大箱子。
    鹿秀心中有了计较,先去找了鹿慧。
    “慧姐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有喜欢的咱们尽可以拿走,大老鼠可夺了你的嫁妆。”
    他理直气壮,完全忘掉了鹿琼只拿走了高氏和鹿芝留给鹿琼的部分。
    鹿慧是禁不起这样劝说的,直接下定主意:“去拿!秀哥儿想个办法,咱俩到时候一人拿一半。”
    鹿秀眉开眼笑,搓着手,嘴甜但并不上前,撺掇鹿慧去找机会撬箱子。
    他才不要自己去,鹿琼可是有刀的。
    鹿琼这两天也很忙,谢秀才送的钗子那么漂亮,她也想回礼,给谢子介打一支束发簪。
    样式她想好了,就按正高山的云松来,猎户阿叔以前当过木匠,鹿琼跟着学过一段时间,手艺还不错。
    今日云松簪子终于打成了。
    她没找到和谢秀才送她的钗子一样材质的木头,只能用正高山的松枝,鹿琼是干惯了活的,云松也不是非常难的花样,打出来像模像样。
    明日就托鹿大娘给谢秀才,鹿琼雀跃着想,把云松簪子贴身放好,一路跑回了家。
    她像往常一样准备翻墙过去,可突然的,她看见了光。
    是自己的屋子里有光。
    鹿琼单手撑在墙上,愣住了。
    她看见了鹿慧,此时正白着脸,指着箱子说不出来话,她听见鹿秀的吵吵嚷嚷,但这些都比不上地上散开的箱子。
    那是谢秀才拜托她保管的聘礼……
    这时候她居然冷静了下来,鹿琼摸了摸身后的柴刀,轻盈落在院子里,她看见自己屋子前面被劈开的锁,她看见地上散开的丝帛,她看见鹿慧高高举着她怕上山丢在途中,所以包好放在枕头下的钗子。
    鹿秀面露贪婪:“下面这莲花刀工不错。”
    小小的木钗子居然被拆了开来。
    “这什么穷酸秀才,钗子送木头的。”鹿慧还在嘟囔。
    鹿琼心里居然非常平静,她举起来柴刀。
    她并不打算要鹿慧和鹿秀性命,杀人偿命,还可能连累谢秀才,不值当。
    但她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柴刀很利,削起头皮也很利落,给鹿慧剃了个秃瓢,又几个窝心脚专专挑鹿秀软肋打,在这俩姐弟眼里,鹿琼简直是要吃人。
    把鹿秀和鹿慧扔出屋外,鹿琼收拾了大半个晚上。
    谢秀才送了很多布。
    是她做活的那家布坊,是鹿琼的手艺,有山雀有玉兔,各色的纹样,她收好了这堆她曾经很想试一试的柔软布料,仔细擦拭干净,又攥紧了拳头。
    第二天她带着云松簪子和断掉的莲花钗子去找谢子介,鹿琼满心愧疚,可谢子介只是笑着,问她可还好。
    “不是什么大事,”谢子介说,“你没事比什么都强。”
    那朵莲花钗子被谢子介握在手里,鹿琼实在没有勇气拿走。
    而对于鹿秀和鹿慧来说,这段时间简直太倒霉了。
    鹿秀本来就浑身无一处不疼,更可恨的是,之后他去县里的时候,还被人拖进巷子里又打了好几顿。
    在赌坊混久了,鹿秀哪知道是惹了谁,只能在心里怪肯定是鹿琼让他倒霉,他现在不敢对上鹿琼了,只好骂骂咧咧在心里咒谢子介和鹿琼不得好死。
    也不知道是哪一顿打揍得位置不对,之后没多久鹿秀就发现子孙根出了问题,他慌神又没办法,只好躺在家里□□。
    鹿慧则在一次出城的时候摔破了相,她本来也到相看的年纪,一下子脸上多了一条长疤,还在街上摔掉了帽子,自然只能先在家里躲羞,朱氏恨鹿琼要死,可鹿琼已经懒得最后一点面子功夫。
    她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鹿大娘家,准备从鹿大娘家出嫁。
    而搬去鹿大娘家当日,谢子介就去寻她,说想带她去个地方。
    居然是正高山。
    深秋的山还是漂亮的,云海之中溪水潺潺。
    “山梅生于苦寒之地,但也非常漂亮。”谢子介说。
    谢子介摸摸她脑袋,指着正高山的山石间隙:“等深冬它们就会开花了,我听鹿大娘说,你很喜欢正高山的梅花?”
    鹿琼抿唇,自然是喜欢的,可山梅总生在怪石之中,谁也采不到。
    有什么放进了她掌心。
    那支本来断掉的钗子,被谢子介修成了梅花,他比鹿琼高,很自然地帮鹿琼挽起头发。
    “断掉也不全是坏事,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喜欢的是梅花样式。”
    “钗子就是用来戴的,布也是用来做衣裳的,没什么可惜的。钗子给我。”
    是鹿琼一直很想要的梅花钗子。
    每年冬天,她上山砍柴的时候,都会羡慕地看向山石里的梅花,那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花,谢秀才莲花雕刻的精致,可这支梅花钗子,好像比鹿琼没见过的莲花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