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没有放任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甩开这些思绪,握了握谢黛宁的手,转头对着众人沉声吩咐道:“如我所料不错,墓室后应当有路通往文昌观附近,贾明、宇光、你们几个随我去探明路径,剩下的人留下此处,将这些东西需照旧覆上尘土,掩去行迹。”
众人按耐下亢奋的情绪,应声答是之后便分头行事。
墓道一路上散落着不少宝贝,一看就是太过匆忙,来不及整理,以至于将墓道都利用了。
不过沈屹等人也不多看,按罗盘所指找到了方位之后,沈屹吩咐刘宇光,将此处墓道的顶部挖薄,做成一个陷阱,只等崔景住到文昌观之后,寻机在地面上使人驾着辎重沉重的马车,弄成年久塌方的样子出来。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众人顺着来路又往回走去。
出了洞口,只见天色已然微亮,这一夜过去,所有人都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因为还要上朝,沈屹嘱咐两句之后,带着谢黛宁又一路奔回京城。将人放在府门前,他便又匆匆离去了。
疲累了一夜,谢黛宁揉着发酸的腿脚,吩咐三娘准备热水沐浴,将一身尘灰的衣服脱下,她整个人都泡进微烫的水中,只觉得通体舒泰。
等疲乏劲儿过去了,她才又琢磨起昨夜的事情,宝物倒是其次,这次最大的收获是知道沈承还活着。
别说沈屹了,连谢黛宁都觉得不可思议,沈承既然活着,为何不向朝廷禀明自己没有私吞军饷,为何隐姓埋名?抛却唯一的亲人,还有未婚的妻子?
他是不能?还是不愿?还是另有所图?
她对当年之事所知不多,又没个头绪,想着想着困意上来,竟往水中滑去,正巧三娘在外面伺候,久久不闻声响,推门一看,这才拉住了她。
谢黛宁清醒过来,由她和浮音伺候着披上寝衣,打了个哈欠:“我得去睡会儿,午膳你们不必喊我,等我醒了再说罢!”
两人应了一声,服侍她睡下了,方小心的退出门外。
脑袋一沾枕头,谢黛宁立刻陷入了梦乡之中,恍惚中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才六七岁的女孩儿,舅舅刚带着她到了京城,她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外祖家人的不喜,为了纠正她这个性子,阮清辉可劲儿的宠她,从外面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给她。
其中,有一个她最喜欢的——啄水鸟。
她喜欢看着这个玩具鸟,头一点一点的,摇晃着去喝杯中的水,她知道那不是真的小鸟,可是看着这个玩具来回动作,她能呆坐一天。
后来还是阮老太太说,小孩子家家的总窝在屋子里不好,该多出去走走才是。
她于是把啄水鸟放进荷包里,带着去院子里逛。
那时阮家刚搬到大宅子不久,许多地方还没修缮,平日里也见不到下人往来。
谢黛宁怕人,在这空荡荡的大宅子里倒是自得其乐。
一日,她正在一处偏院里闲逛,忽然看见一个比自己大些的少年正挥舞着一根粗木棍,抽打着地上的杂草,嘴里还不住的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少年生的很是漂亮,可说是她生平所见最好看的人,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若非穿着一身小子的衣裳,真叫人看不出男女来。
只是他的神情狰狞,眸中满含戾气,似有天大的怨怒一般。
谢黛宁开始时吓了一跳,随后镇定下来,那少年发现了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防备的看着她。
见没有人过来,他似乎松了口气一般,道:“这里偏僻,你去别处玩儿去。”语气中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仿佛他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一般。
“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去哪!你是什么人?管的倒宽。”谢黛宁心下微生恼意,倨傲的看了他一眼,不客气的说着,这少年一身布衣,想必是下人的孩子,对自己说话竟如此不客气。
少年眸色一暗,正要说什么,似乎想到什么生生忍下,扭过头不去理她。
“我问你话呢!这里是后宅,只有女子才能进的,你娘亲是谁?是院子里的下人吗?”
“……”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少年背对着她,一声不吭,只盯着草丛里的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谢黛宁上前两步,推了他一下,少年猛的扭头瞪她,只见他双眸发红,正极力忍着泪水一般。
谢黛宁吃了一惊,不再纠结他的无理,转而温声道:“你怎么就要哭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嘛!又不是真的要为难你。”
少年还是不理她,扭头往旁边的小屋走去,谢黛宁跟上去,只是还没进去,屋门就在她面前“啪”的一声阖上了。
她想着,他大约是真生气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实在没做什么,可是好像是为了她问话,他才会如此的。
想了想,她从荷包里取出啄水鸟放在门前,轻声道:“算啦,我给你赔个不是吧,这是我心爱的玩具,给你玩儿一天,明天我来取。”
第二天她在同一个时间去了那个偏院,少年还在那里,正举起啄水鸟对着日光细看,似乎想知道为何这鸟儿能自己动。
谢黛宁上前得意的一笑,道:“怎么样,好玩儿吧?”
见是她来了,少年立马沉下脸,把啄水鸟塞回她手里,转身就要走。
谢黛宁一个错手没接住,瓷鸟掉在了草丛中,兴许是磕在了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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