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之外, 就只有几个当差的士兵, 也是静悄悄的。纪禀正在查看后勤采买的清单, 突然听见门口有响动。
他抬起头,见到来人,不由得一愣:“……顾将军。”
谢韫之靠在门口, 抱臂看着他:“早。”
纪禀看到她,很尴尬地笑了一下:“……早。”
他昨天晚上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出他所料,谢韫之还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昨天晚上的问题,纪同知想好答案了吗?”
“对不起,顾将军, 我……还是要再想一想。”纪禀声音渐轻。
“那位朋友,他毕竟于我有恩。”
“无妨。”谢韫之笑了笑, “纪同知是重义之人。”
她转过身。
纪禀以为她要离开, 心里仿佛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愧疚。
谢韫之却没有走, 而是朝着身后喊了一声:“小芽儿。”
纪禀睁大了眼睛。
一个小姑娘怯怯地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纪禀连忙上前, 半蹲下来,小心翼翼道:“玉儿?”
小姑娘扯着谢韫之衣摆不松手,似乎有点紧张。
“不要怕。”谢韫之摸了摸她脑袋,语气温和, “那是你爹爹。”
“去吧。”
她拉着小姑娘的手,把她领到纪禀面前。
七百多个日夜的煎熬,这一刻终于结束了。
纪禀把女儿拥进怀里。
过了半晌, 他站起身,拉着女儿的手,看向谢韫之。
“……可是,我还没有把答案告诉您。”
“没关系。”谢韫之勾起唇角,“我说过的,举手之劳,无须报答。”
“我还不至于拿一个孩子当人质。”
纪禀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谢韫之微笑,“先走一步。”
她转过身,走到门口,纪禀却喊住她。
“顾将军!”
谢韫之偏过头。
“这份恩情,纪某铭记在心。”纪禀低声道。
谢韫之摇摇头,推门出去了。
……
离开衙署后,谢韫之顺便去了后面的仓库,进行后勤检查。
软禁丁鹏威之后,她重新拟定了一套更加清晰快捷,权责分明的后勤管理制度。现在军营和卫所用的都是这一套制度。
负责管理仓库的士官陪同她巡察。巡察到最后一个仓库的时候,谢韫之在仓库一侧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房间。
“那里面是什么?”
“回将军,是一些零散杂物。”
“打开看看。”
士官回去拿了钥匙开锁。木门打开,里面的灰尘顿时扑面而来。
谢韫之后退两步,等着那些灰尘落下,抬步进去。
房间不大,里面摆了几个架子,上面摆了些零散甲片,还有无弦的角弓,损坏的弩/箭等。谢韫之绕过架子,看到角落里有个竹筐,里面有个巨大的竹筒。
她双手握住竹筒,把它举起来,看到竹筒底部还安了个木柄。
“……这是什么?”
“呃……”士官上前几步,看清了她手中的东西,“是突火/枪。”
“怎么用?”
“先往里装填火药,让火药填满到这个位置——”士官比划了一下,“再往里填些碎铁,若无碎铁,瓷片石子也可替代——然后把枪口朝敌高抬,使木柄杵地,用细签伸进小孔引燃,则火石突发,可击百步之敌……”[1]
谢韫之拎着木柄倒了倒,从竹筒底部倒出些许黑色的粉末。
这大概算是最古老的热武器了。
她端详了一阵,说:“想法不错。”
“就是,用起来太麻烦。”
“是啊。”士官表示赞同,“半天才能点一次,对步兵尚有两分用处,对骑兵就不太好使——以前守城用过,好几次在管子里就炸了,太危险,最后都没人愿意用。”
“唔。”谢韫之点点头,“这东西我带回去看看,其他的先放着吧。”
“是。”
……
狄岚靠在包着锦缎的靠枕上闭目养神。
他乘坐的是一辆乌木马车。外表并无华贵纹饰,显得十分低调,内里却是宽敞舒适,陈设奢侈。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稳,在辕门前缓缓停下。
“将军,咱们到了。”
“嗯。”
辕门前已经有参将亲兵在此等候。狄岚下了车,众人纷纷行礼:“狄将军。”
狄岚也笑着同众人回礼。寒暄一番后,狄岚声称要查阅这段时间以来的文书,遣散众人,只留下一个亲信。
两人朝着营帐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亲信低声道:“狄将军,先前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基本办妥了。”
狄岚略一挑眉。
“……用精铜浇铸的火铳,效果确实比突火/枪要好得多。”亲信说,“竹制的突火/枪最多只能杀伤五十步之敌,但精铜火铳,可杀敌于百五十步外。”
“不错。”狄岚微笑,“现在造出多少了?”
“先造了五十架。”亲信回答,“卑职带您去看看?”
两人前往库房,一直走到最边缘的一个。亲信拿钥匙开了门,库房中整齐地排列着一架架铜制火铳,都用粗布蒙着。
亲信揭开布料的一角,露出其下闪着金属光泽的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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