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 顾念她腹中胎儿。思及太医说她身子虚弱, 萧决不敢想假如她因孩子出什么事。
另一方面, 也是有一瞬, 他又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大对劲。
他想起自己的病, 为不一定会发生的事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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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决回神,专注于眼前。
陈嫣拉着他手,说:“该换药了。”
她算过时辰, 从他早上换药开始算, 到出门,再到现在, 就是该换药的时辰了。
萧决对自己的伤不以为意,反观陈嫣格外上心,好像是伤在自己身上似的,盯着他吃药, 上药, 每一次看见伤口还要为他皱眉喊疼。
十五笑了声。
萧决一来,那些宫娥便主动退下,因此伺候他换药之事, 也只能十五来。十五原本还想, 殿下既能让陈姑娘靠这么近,想来有一总有二, 也能慢慢地接受旁的不相干的女子靠近些。
但他想岔了, 殿下还和从前一样, 唯独陈姑娘是个意外。
十五命人去取药来,将托盘放置在一侧的矮桌上,取过药签,替萧决上药。
陈嫣在一旁又揪心地蹙眉。
她捏着拳头,一脸严肃地盯着十五的动作。
这些日子殿下换药从不避讳陈姑娘,但十五总觉得怪别扭的。起初他还没明白哪里别扭,直到今早,他忽然想通了,原来别扭的地方在于,多了一个他。
倘若没有他在,一切就不会别扭了。
他因此想着快些结束,快些离开,手上动作也快起来。
陈嫣啊了声,“轻点,你轻一点呀。”
她一双圆睁大眼看着十五,毫不掩饰自己的紧张。
十五点头认错:“是是,属下知道了。”说着真放轻动作。
殿下似乎是笑了声。
十五半弓着身,在萧决面前低着头,觉得更别扭了。
怎么搞得他好像个什么坏人一样?
他忽地侧眸看向陈嫣,斟酌道:“要不,您来?”
陈嫣摆手,眉头蹙得更深,“不要。”
她笨手笨脚的,肯定做不好。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好容易十五替萧决上药完,赶紧带着东西退下去,把地方留给他们俩。萧决慢条斯理将衣裳穿回去,陈嫣靠近他身边,视线还落在他心口那一圈圈缠绕细布上。
方才她看伤口已经好了不少,没那么可怕,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除了外敷的药,还有内服的药。太医说,双管齐下才能好得更快。
萧决将衣裳穿好,端起一旁的青瓷药碗。
陈嫣立刻皱眉,她最不喜欢喝药。这药味也不好闻,她站这么远都能闻见。
见萧决要喝,她哎了声,拿起旁边的甜枣塞进他嘴里,道:“现在快喝,趁着嘴巴里还是甜的,苦味它反应不过来的。”
她眼神炯炯,似乎胸有成竹,把没道理的话讲得很有道理似的。
萧决眸中漾起一抹笑,仰头饮尽一碗苦药。
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幼时为了那病,皇后找了不少偏方,他喝过的苦药太多。加之他本就对此不甚敏感,也没什么感觉。
陈嫣见他喝完,赶紧将手中的甜枣又喂了一颗给他。
“再喝点水,压一压就好了。”她又去拿一旁的杯盏,好不忙碌。
萧决接过她低来的茶盏,杯中的茶水微晃涟漪,上层漂浮的几片花瓣跟着微摆。
才喝过茶,便听得通传,说是皇后来了。
皇后这两日也是日日都要来看看,今日也不例外,还带了好些滋补的药材,说是待过些时日,熬汤给陈嫣喝。
萧决唤了声母后,陈嫣跟着要行礼,被皇后拦下。皇后拉着陈嫣坐下,温柔和蔼地关怀问起情况。
待说罢,才道:“我收到你师父的信,说过些日子便可回来了。”
太玄子走得突然,是因为正阳宫中忽然出了些事,他作为宫主,必须得回去处理。如今处理完,便又回来,毕竟萧决的病还未解决。
萧决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嗯了声。
皇后握着陈嫣的手,又道:“你师父还问,你与嫣嫣可有什么想吃的?他可以捎带过来。”
萧决对口腹之欲不甚追求,摇头。陈嫣凝神想了想,问:“有什么好吃的呀?”
皇后道:“是些特产,本宫也没吃过。你若想要,我回信给你你师父,让他回来时给你捎带一些。”
“好。”陈嫣笑起来,微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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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其乐融融,平南侯府却全然相反。
那日顾明熙棋行险招,只想着先把事情捅大,到时候等顾宣回来,再以淑和有孕之事相逼,总能成功。没想到中途杀出了一个萧决,他的计划因此出了些意外。
陈嫣如今已经被萧决接进东宫,兰姨娘似乎去信给了父亲,至于梅香院那边,暂时还未闹起来。宫中也没什么消息,只有愈发喧嚣的流言蜚语。
顾明熙总觉得心里不甚痛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大事发生似的。
已是暮色四合,入秋后,昼日短暂,檐下的牛皮纸风灯经风轻晃。城中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顾明熙站起身来,从半开的轩窗看出去,忽然有些不安。
从前有何氏在时,他还能事事依靠何氏,只需要告诉何氏,何氏自然会帮他去做。如今何氏不在,府中又骤然少了好多人,显得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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