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虞正源只是稍作停顿,就很快回答她:“行,我知道了,联系方式一会我给你发过去。”
而后他话头一转,又说:“你那边的情况,我大概清楚了,你只管放手去做,就当锻炼了,不会出大问题。”
虞隙来不及细想后头这句语焉不详的话有什么深意,她甚至连没有挨骂受训都顾不上感到松一口气,就照着虞正源发来的一串联系方式挨个打电话过去。
一圈下来,她找到了距离阳沙湖猪场不过二十公里的饲料板块子公司的总经理,确认了猪场往那边的地里排的水肥的量。
结果基本确认了她的猜想。
既然自产的这些肥水都被自家销了,那么追来溯去,这些多出来的污水不光是怎么流进了外人田里这一问题成迷,就连来源都可以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但她暂时分不出精力去排查真正的黑手。
现在排在最前头的当务之急,是去看看污染的农田清理的状况。
再次往那块恶臭盈天的地方走去,虞隙已经连不情愿的心理都快被磨没了。
当初是自己主动自请来这里,现在哪怕真被熏得臭烘烘的回去,也只能自己认下了。
再次踏回那条田间瘦得可怜的小水泥路,虞隙只恨自己没有穿件带拉链的大外套。
不是为了挡风,只为了拉链拉到顶可以藏进去半张脸,兴许能挡一挡这叫人头脑发昏的味道。
皱巴着一张脸走到半路,隐约就能看到一撮人扛着铁锹簸箕在底下田埂之间来回。
......手段之原始,叫虞隙这个发出这道指令的人也忍不住眉头一抖。
可是逐渐走近,虞隙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伸着脖子连下半张脸也忘记遮挡。
——底下一群人里,熟悉的身影除了勇山桥那圆滚滚的身子,还有一道浅灰色身影,又瘦又高,站得笔挺,连头也不歪地在跟勇山桥说些什么。
是景陆沉?!
他怎么会跑到这田里来!不是叫他有事打自己电话吗?
虞隙提起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下到了田边。
“景陆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虞隙扯着嗓子喊他。
景陆沉话说到一半,和勇山桥一道回头看她,脸上是方才谈话时的和善。他还穿着昨天那件浅灰色的卫衣,所以虞隙一眼就觉得熟悉。
见到她并着步子急急地冲下来,景陆沉伸出手去迎她:“慢点,小心脚下。”
虞隙习惯了他的各种老式叮嘱,攀住他的手臂就要再问他一次:“你怎么来这了景陆沉,你来干嘛?”
立稳后见勇山桥还在一边,探究的眼神敛也敛不住地看着他俩,虞隙一把拍掉景陆沉的手,面向勇山桥:“这是我的......私人助理,景陆沉。”
这两人居然也真跟第一次见面似的,互相点头见礼。
旁边有人拖着担子从窄路边边挤过去,勇山桥很会给自己找活干地适时开口:“哎这个不要拖在地上,来我跟你一块抬过去......”
勇山桥已经跟着人走远了,虞隙却还没有等到景陆沉的回答。
她皱着脸恨不得连眼睛都眯上,完全不能理解好好地宿舍呆不住,景陆沉是有多闲得无聊,居然招呼也不跟她打一声就往这粪堆里凑。
忽然,景陆沉凑近过来,抬起手,把什么东西挂到了她耳侧。
“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不会说你好?”
“什么?”虞隙被他的动作搞得想垂眼去看,又被他的话阴阳怪气到,觉得必须立马瞪他。恨不得一只眼往上一只眼往下,结果反而显得像在发愣。
景陆沉趁机把另一边耳朵也给她挂好,修长的手指夹住边缘往上这么一提溜。
视线瞬间被遮挡住一半。
是口罩。
他给自己挂了一只口罩,在她琢磨了一路想遮住的下半张脸上。
她的思路没有被他的动作带偏,还想问他刚刚那句阴阳发言是什么意思。
景陆沉却先开了口,嗓音低沉带电,似有颗粒感,从虞隙头顶摩挲过来:“我什么时候,成你私人助理了?”
虞隙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视线踉跄着往远处抛去:“就随口说的,总好过让所有人都看见我来工作还带个人,形影不离的像什么样子。”
许是连她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还想补充点有力度的理由,眼神一晃又绕了回来:“我好歹是个小领导,又刚来,建立威信很难的!还不是因为你突然跑过来,不然我都不用介绍你。”
虞隙越说越是打定了主意要倒打一耙了:“所以你说你,干嘛要跑这来,昨天还没闻够这味道?”
在她说到“小领导要建立威信”的时候,景陆沉就已经退后半步稍稍拉开了距离。
等她说完,他轻叹了一小口气,垂眸看她:
“虞隙,你不能每次一看见我都问这种问题。”
“我怎么来了,我怎么突然来了,我怎么又来了......
如果你不会打招呼,我可以教你。
就两个字,你好,就可以了。”
景陆沉大概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虞隙半是恼羞成怒半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张口又发觉,自己好像最近的确一直在对他重复说这样的话。
见她表情古怪,景陆沉缓缓敛眸,又改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