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迅速变为愤怒。
身为闺阁女子,出门在外,不戴帷帽也就罢了,只在假山里见过一面的男人,就敢这么不知羞臊地把脸往人身前递?莫不是以为全天下男人都是正人君子不成?王朝大了,宗室里龙蛇难辨,什么人都有,这要是遇上歹的,一时兴起强纳了她,回头不认账,莫非她觉得夏文康会为了她打进王府里?
夏和易在翘首等待中迎来了雷霆盛怒。
他平冷的声口像寒风过境,“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你们泾国公府的规矩是自个儿上门说和?你还是个姑娘,如此抛头露面,夏文康就是这样教育子女的?既然小家都管不好,大国就更不必管了,早日卸了爵位,到夏家宗祠前磕头跪死罢。”
陈和祥慌慌张张比口型,“太重了,太重了。”
夏和易不知道为什么武宁王能有这样的威仪和气势,明明他声调也没拔高,但她听着就忍不住微颤,手里抓着的两个丫鬟更是,差点就要打起摆子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弱了些,“您说得对,是我唐突了,请您当我今日没来过,万万不要迁怒公爷。”
马车和主人一样,默不作声地静悄悄离去了。
皇帝心里当然憋着火,大概是从她一门心思要嫁戴思安开始的,一直憋到她一门心思想嫁武宁王,火苗簇蔟燎原,最终掀起一场接天怒火。
“朕哪句说得不对?”他冷冷眯着眼看表情丰富的陈和祥。
陈和祥勉强挤出笑,“您说得句句都在理,许是姑娘家脸皮薄,受不住实话。”
他能怎么说呢?这位万岁爷没有什么和姑娘家打交道的经历,把对待那帮大老爷们儿的劲儿一概不落地发落在姑娘身上,这夏二姑娘八成回头要哭鼻子了。
皇帝收回视线,声调和神态一样凉薄。
“跟上。”
反应过来了,还是怕姑娘心里难受受不住。
陈和祥老泪纵横,“哎”了声,赶紧掀开帘戳车把式,“机灵点儿,别叫人发现。”
皇帝的车把式,既是侍卫,一手驾车驭马的技能也是出神入化,竟然真的顺利跟在夏和易的马车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断断续续听见车里人的说话声。
车里,年轻姑娘的声音叽叽喳喳,活泼极了,“新诚伯府的四爷外放云州,我从前和他们家九小姐相熟,要不请九小姐从中斡旋,让我和四爷找机会见上一面……”
“不行不行,伯府不分家,四爷迟早得回京城,伯府就在泾国公府旁边,绝对不行。”
她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刚被武宁王毫不留情地拒绝,马车还没驶出耳听路程,就迫不及待地谋划开了。
就一点不考虑武宁王的感受了吗?
皇帝眼底刚刚堆积起来的一点悔意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手慢慢在膝头攥成了拳。
夏和易忽然高嚎了一嗓子,“哎,对了!威武将军家的五爷是不是还未娶亲?”
她的两个丫鬟,仆随其主,也是一等一的糊涂虫,不光不知道劝诫主子,还在一旁热络地出谋划策煽风点火。
她还若有所思道:“我觉得这回太直白了,咱们要吸取教训,等下次碰上威武将军家五爷,得迂回一点儿……”
居然还总结反思作战战术。
皇帝听得冷笑,眉宇间挂上了一层寒霜。
自打回来以后,他一直在跟着皇后的脚步走,她要嫁谁,他就扮谁。
这回武宁王和他是双伴儿,外貌上糊弄过去了,难不成他下回还要扮新诚伯家老二,威武将军家的老五?这还有没有个头?
总不能一辈子这么扮下去,可笑,他不可能由一个小姑娘在掌心里拿捏。
第19章
◎电闪雷鸣◎
高皇帝忌辰这天,从半夜就下起了暴雨,瓢泼大雨从天上倒浇下来,大雾弥漫,天亮了和没亮似的,十步开外就辨不出人。
依祖制于奉先殿祭礼,一整套流程繁琐进行下来,太后心里难免神伤,再多的尊荣都是虚的,此刻她只是一个回忆起已逝丈夫的女人。
她站在中缝槅扇前头,没回头,对后面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罢,我留下说会儿话。”
皇帝说:“你们都走罢,朕留在这里。”
举哀的人有序倒行退出去,脚步声渐渐远离。
东二次间里,高皇帝的神龛就在这里,天儿昏沉沉的,全靠花香供案上点了两盏海灯,窗外的电闪雷鸣一直没有停歇,佛幡似的帐幔像浪一般涌起来,宝椅上铺的黄缎套椅帔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得扑扑作响。
皇帝忽然一撩袍,江牙海水的线条掀起来,在高皇帝的神龛前朝着太后双膝跪下。
御极多年的帝王,赫赫威仪不威自怒,再没有什么需要他下跪的了。但凡一跪,必定是捅破天的大事,这一跪就是一个心悸,不详的预兆惊得太后心口直跳。
太后惊得差点跳起来,“皇帝,你这是做什么!”
“皇父和母后在上。”皇帝的声音一字一顿,干脆清晰地响起来,“朕自请禅位于武宁王。”
“啪——”
一声炸响,宝椅旁的戳灯冷不丁倒了一架,烛火燃了外糊的灯纸,簇蔟烧起来,眨眼间吞噬了整盏灯罩子。
外间急急忙忙的有了声响,是宫人见着火光,太后大喝一声“不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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