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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餐 第66节
    温崇月含笑:“不是说不要和别人一样的东西吗?”
    “但钱不一样!”夏皎认真解释,“钱是特殊的,是高贵的。每一张现钞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而且电子货币也是独一无二的。”
    温崇月大笑出声,他的梅子整个吃掉了,低头去抢夏皎手中的,含在口中,舌头轻轻擦过她的指尖。梅子酸酸甜甜,好像经过她手指的,味道格外不同,就像在蜂蜜罐中滚了一圈。
    几年前掀起的古镇潮、西藏潮、丽江潮、大理潮流始终没有衰退,随着经济发展,外出旅行的人越来越多,相对应的,大大小小古镇古城的服务设施也越来越完善。相较之下,江南水乡似乎更适合偶尔假期出行,尤其是太湖流域大大小小的古镇,名声在外,即使是淡季仍有游客赏玩。两人抵达时已经临近傍晚,江苏水乡夜景大多不惊艳,但临河而建的客栈别有一番风味。两人入住在南湖附近的一家店,圆床搭配纱幔帐,颇具雅意。
    晚上自然要吃大名鼎鼎的“万三蹄”,周庄到处都是卖这个的熟食店,味道却不好保证。夏皎晚上吃不了太油腻的,就点一份奥灶面,这名字听起来怪异,其实就是用鸭肉做浇头。再配一份万三蹄,一份清蒸白丝鱼,一份水面筋皮儿的三味圆,两条红烧鲃鱼,一碟阿婆菜。晚饭过后,还能沿着古镇闲逛,倦了还能去酒吧喝酒泡吧。
    晚上就住在临湖房间中,圆床很好用,各个角度都行,温崇月很满意,甚至想将家里的床也换成这种。
    夏皎对镇上的一茶馆更感兴趣,她简略搜过,听说三毛曾在此品茶,茶馆老板还张贴了和三毛的往来信件。温崇月当然满足了妻子的期待,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宽容随和,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基本上都由着夏皎。
    也因这点,夏皎才愿意和他聊天,敞开心扉。
    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会认真听,耐心帮她分析、开导。
    “你知道吗?”临湖的位置,夏皎双手托腮,认真地和温崇月讲,“我跟爸爸妈妈上学读书的时候,他们常对我说的,就是’家里穷,你得争气’。”
    温崇月安静听。
    清冽的风从窗户中送进来,将茶香冲淡,夏皎低着头,睫毛看起来像干净温和的蝴蝶翅膀。
    “我们家比不上他们有钱。”
    “上学不比吃不比穿,你得比学习啊。”
    “知道我和你妈妈供你上学多不容易吗?”
    夏皎在窘迫的青春发育期,经常听着这种话长大。和父母住在一起后,他们常常在餐桌上提起,赚钱的辛苦,抚养她的不易,劝诫她好好读书。
    夏皎当然明白他们爱自己,也知道父母只是不想让她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可是,对于一个孩子,对一个还没有成年、三观还没有完全形成的孩子哭穷,会让她心理自然而然地留下自卑和谨慎小心的影子。
    她不敢犯错,因为下意识想到父母说的“我们家比不上他们有钱”,她担心这种错误会让家庭遭到不能承受的负担,因此在整个青春期,她小心翼翼,控制欲望,将自己蒙在灰扑扑的阴影下。
    父母总是夸她乖巧懂事,但夏皎清楚地明白,她不喜欢这样的“乖巧”,更不喜欢这种“懂事”。
    也不能因此指责父母,他们是从“能吃饱穿暖就不错”的年代中成长的,在他们眼中,孩子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每天吃得荤素搭配、有书读、有补习班上,已经很不错了。
    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夏皎理解他们。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小时候父母不这样教育的话,她是不是也会在社交上游刃有余。
    就像温老师。
    “其实我很羡慕晚橘那样的女性,”夏皎说,“她聪明,不怯场,社交能力很高,好像无论怎么样的场合都能应付得来。”
    顿了顿,她又说:“还有宋萧,她很勇敢,很大方。”
    温崇月没想到她在这时候提宋萧,自然地说:“从上司的方面来评价,她的工作能力的确不错。”
    夏皎点头。
    温崇月说:“听起来,你似乎想解决这个困扰。”
    夏皎叹气:“试过……但好像没什么用处。大学时候晚橘帮我做过脱敏治疗,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工作上的时候可能会好一些,但……自己作为消费者的时候,就很难大大方方地面对其他人。”
    她低头:“小时候经过那些商场里面的专柜,妈妈总是拉着我的手快走,说’不是我们买的’,我一直觉着那些东西一定价格很高很高,可能要我爸妈赚一年的钱才能买。后来才发现,其实那些面霜甚至都不用一百块。”
    夏皎:“妈妈只是觉着没必要买,我没有抱怨的意思,就是想说这件事的影响很大很大。”
    她说:“你知道吗?直到上大学后,我才敢去高档的商场,才敢去那些地方,在此之前,我看到后都下意识绕着走,青春期随便一句话的影响这么大,大到我这么多年才终于走出阴影。”
    温崇月握住她的手,夏皎的掌心很软,她的确已经成长了,也和他更熟悉了。她之前从没有讲过这种事情,但在今天,她悄悄地向他坦诚。只是夏皎说完后,又一点点不好意思,好像又把青春期那个敏感又有点轻微自卑的灰扑扑女孩推给他看,这种略有羞赧的心情让她小声说:“你是不是觉着我太敏感了?”
    “没有,”温崇月慢慢地说,“我只是有些难过。”
    夏皎不理解:“你难过什么?”
    温崇月说:“如果我早点认识你,那个小皎皎或许会更开心一些。”
    夏皎松了口气,她说:“其实现在我也很开心了。”
    温崇月摇头:“如果你是我的妹妹——”
    夏皎用力比了个叉。
    她说:“温老师,请不要往奇怪的方面联想好吗?现在疫情,我还不想和你一起去德国看骨科。”
    作者有话说:
    啵啵啵~
    明天见哇宝贝崽崽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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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评论:
    【骨科…嘿嘿……这样想想也挺不错的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嘿嘿,骨科也蛮刺激的哈哈哈。】
    【这样非常不好,所以我现在花钱大手大脚的,完全存不下来钱,我们宿舍有人一个月一千二全包都攒下不少钱,我一个月俩千左右(衣服药物妈妈会从家买寄给我)但这都不够花的,所以导致我的生活费是按星期给的】
    【最新几张怎么回事啊 挂羊头卖狗肉】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加油加油】
    【营养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哈哈哈哈,德国骨科】
    -完-
    ◇ 53、阳澄湖大闸蟹
    菊红糕
    夏皎并不为年少时没能和温崇月熟知而感觉到遗憾。
    那时候她比现在更加不擅长与人交流, 早晨去店里买早餐,到学校后才发现对方少找了两元钱,她也不好意思再退回去索要, 担心对方不承认,担心被说斤斤计较, 担心被……
    她总有许许多多的困扰,这些古怪的、特异的东西绑住了她的手脚, 让夏皎无法坦然面对。
    夏皎如此庆幸移动支付的普及,才让她今后基本避免了这种尴尬的场景。
    在读大学的前两年,夏皎仍旧对那种看上去消费高昂的商城或购物中心敬谢不敏,经过时也很少进去,哪怕兼职赚来的钱足够让夏皎可以适当消费。
    直到好友江晚橘察觉到这点, 对方刚准备投实习的简历,什么都没说, 径直带了夏皎去逛奢侈品店, 吃饭,出入, 带着她转悠了一遍,才让夏皎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 都是用的东西而已。江晚橘早就计划好了要进去工作,自然对其如数家珍。不单单如此,她还鼓励了夏皎一同学习,并顺利地用内推名额将好友也带入公司。
    不过夏皎也差点陷入报复性消费的陷阱中, 在她刚毕业、刚就职的时候, 被光鲜亮丽的同事和工作环境迷花了眼。那几年自媒体贩卖焦虑很严重, 几乎每天都能刷到各种各样的毒鸡汤。工作环境使然, 连带着夏皎也有些焦虑, 一头栽进消费主义的陷阱。
    每天刷一些分享平台和购物软件,想要急切地将自己也套入那个美丽的壳子中,成为光鲜世界的一员。
    公司内部,每年员工都有固定的品牌内购折扣,或许是小时候、青春期被压抑的物欲值太狠,她也短暂地被折扣迷惑,疯狂买过一些奢侈品。
    当然,在第一次内购结束后,夏皎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清醒很多。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后,她详细地列计划和需求,只挑刚需和特别喜欢的买,及时将自己这种报复性花钱的行为扼杀在摇篮中。
    没有办法,年少时候没人教给她的,长大后总需要花更多时间才能明白。
    但夏皎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所有好的,坏的,遗憾的,都组成了现在的她。
    比如,假如她在辅导机构时候就主动和温崇月联络,或许两人如今未必能走到一起。
    温崇月嘴上开着玩笑,其实心中很注重这些道德的问题;而夏皎也不认为对学生下手的老师值得称为“浪漫”。
    她庆幸如此,自己在刚刚好的时候与对方重逢,虽仍有许多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温老师更具备耐心,更温柔地纠正她,教她。
    下午离开周庄的时候,天空朦朦胧胧落了一场雨,并不大,茫茫细如针。温崇月放慢了开车速度,反正总能到家,不必急于一时。
    有些人开车有“路怒症”,开车上路的人多,总有不守交通规则的人,忽然超车、不打转向灯就直接变道……夏皎坐父亲的车总是提心吊胆,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父亲就被路况惹到愤怒地开始骂。
    温崇月从没有说过一句,不急不躁,心平气和。
    他和夏皎聊天,关掉了音乐,只保留了导航的自动提示音。只是夏皎有些粗心,都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迟钝地意识到导航的定位地点错了,重新换位置需要多走一段路。
    夏皎以为温崇月会像父亲一样指责她,继而开始抱怨和烦躁地嘟囔。
    温崇月没有。
    雨水却越下越大,几乎看不清路况,这种情况下再度开车明显有些危险。恰好不远处是国家湿地公园,温崇月将车暂时停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中躲雨。
    夏皎一直说着对不起,低头重新定位,雨水顺着车顶、车窗往下落,铺天盖地,听见温崇月叹气:“为什么一直在道歉?”
    夏皎不解:“我弄错导航了呀。”
    “一点小事,”温崇月说,“不要这样紧张,放松。”
    “我紧张了吗?”
    这样问着,夏皎低头,发现自己又打错了字,删掉,重新打。
    温崇月示意她放下手机,他伸手,触碰着夏皎的后脑勺,顺着她的头发往下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安抚不小心丢了菜叶子担心回家被妈妈骂的小蜗牛:“你在怕什么?害怕我生气?”
    夏皎先摇了摇头,迟疑着,又点头。
    他问:“为什么?”
    “因为弄错导航,等会儿要多绕路,要多花油费,你也要重新绕路,相当于浪费时间……”夏皎说,“有点糟糕。”
    的确很糟糕,现在下着雨,回去的同时大大延长。天公不作美,皎皎心肠碎。
    外面雨声颇大,敲在玻璃窗、车身上,难得在十月中下这样的大的雨。温崇月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夏皎的脖颈,顿了顿,默不作声,调高车内空调的温度。他专注望着夏皎的脸,笑了:“在你心里面,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