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发话了, 岳林只得硬憋下口气, 扭头出屋。等他走了, 唐喆学搓着转椅挪到秧客麟旁边, 伸手扳过对方的肩膀, 语气不无责怪:“你够了啊, 多大点儿事儿啊?都是同事有什么过不去的?你瞅瞅你给他那手机摔的, 都漏液了,这要在外面交给派出所处理, 得按寻衅滋事把你拘了!”
秧客麟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看不清他的表情,唐喆学不满的推了下他的肩, 因为有点搓火劲儿使大了, 差点给秧客麟直接推墙上去, 座椅扶手“咚”的撞上桌侧隔板。秧客麟整个人晃悠了一下, 忽然之间, 唐喆学看到一滴水珠凝着晨光晶莹坠落。
——我去!这是磕疼了?
然而没等他问出口, 就听秧客麟鼻音浓重的:“对不起副队,我得请天假,您帮我跟林队说一声。”
说完站起来就走,出门正撞上刚从局长办公室回来的林冬。俩人肩膀磕了一下,秧客麟匆匆道了声“抱歉”便逃跑似的冲向楼梯。
进屋看唐喆学也是一脸错愕,林冬问:“他干嘛啊?”
“说请天假,让我转告你一声。”唐喆学起身把椅子拖回到办公桌前,靠近林冬低声说:“秧子刚当我面哭了。”
林冬更觉诧异:“你又干嘛了?”
“我没干什么啊,一没打二没骂,”唐喆学也是委屈,“刚岳林说给他带早餐,他没搭理岳林,我就让岳林出去给你买豆浆,然后想着跟秧子好好说说,结果嘿,这小子哭上了!”
他把推了人家一把这事就着唾沫咽了下去。
视线投向秧客麟的办公桌,林冬眉心微皱,这孩子平时太沉默了,话都揣在心里,这么放任对方离开有点不放心,遂硬下语气:“打电话把他叫回来,没正当理由不批假,这不撂挑子么?”
唐喆学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刚接通就听斜后方的办公桌上响起铃音——秧客麟走的太仓促,两个手机一个都没拿。
不过这倒让林冬放下了心:“算了,他一会自己就会回来了,没带手机他哪都去不了。”
说林冬料事如神丝毫不为过,半个小时不到,秧客麟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在同事们异样的注视中默默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何兰起身帮他冲了杯咖啡放到桌上,一句话没说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屋里的气氛诡异沉默,许久,才听秧客麟嗓音干涩的开了口:“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那个……岳林,你手机还能修么?修不好的话,我赔你个新的。”
“不用了,昨儿我找贾处领了个新的……八手警务通。”岳林不是记仇的人,既然秧客麟先开口道歉,他也得大度。
深知贾迎春那领来的东西有多令人纠结,秧客麟琢磨了两秒抬起脸,要求道:“给我吧,我超下频,能快点。”
意识到他在讨好自己,岳林心里压着的最后一点气彻底散了,笑着摆摆手:“那倒不必,我又不打游戏,再说超了频的机子电池不禁用。”
“……”
秧客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又低下头,端起何兰给倒的咖啡,咕咚咕咚喝了半杯。然后反应过来自己从禁闭室里出来后牙没刷脸没洗,拉开抽屉取出洗漱用具,照旧低着头走出办公室。
水龙头拧不紧了,嘀嗒的水声回荡在空旷的卫生间里。秧客麟刷着刷着牙,忽见镜子里映出林冬的身影,条件反射的垂下眼遮挡视线。然而林冬并不想在卫生间里和他谈心,撂下句“收拾完了到安全通道来,陪我抽根烟”便转身离开。
一根烟抽了大半,秧客麟推门走进安全通道,选了个上风口的位置站定,垂头听训。
林冬要求道:“把头抬起来,交谈的时候要看着对方才礼貌。”
抬起脸,秧客麟的视线依旧忽闪,不敢直视林冬。林冬回手弹了下烟灰,直截了当地问:“谁派你来的?”
秧客麟表情一怔,视线与林冬的交错了一瞬,又立刻挪开。本以为林冬找自己是要谈昨天的事,没想到冷不丁问了其他问题,还是他不好回答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好回答是么?那我换个问问题的方式,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林冬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是不是……于副厅长?”
“……”
垂于两侧的手缓缓握起,秧客麟局促的表情给了林冬答案。和林冬的推测一致,想当初于副厅长扶持他建功立业,却是万没料到他竟然会因过于膨胀的自信而摔落谷底,待到东山再起之时,当然要盯紧了他,以防再出点什么重大事故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秧子,有句话,你听听就得了,当然你要愿意跟他说我也不介意,反正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仅仅是面上看着好而已。”林冬低头笑了笑,烟雾随着叹息呼出,“这么说吧,他那个人,需要用你的时候,可以承诺很多东西,可你一旦没有用处了,他大概率不会替你担任何责任,这是他的为官之道,没有对错,只是你需要自己权衡值不值得而已。”
眼睫微颤,秧客麟抿了抿嘴唇,艰难开口:“林队,你……不恨我么?”
烟雾飘渺而上,拂过霜白的发丝,林冬轻叹了口气,坦诚道:“说不生气是假的,但是跟我过去经历的事情比起来,这真的不算什么,而且你做出选择了不是么?没再继续向他打我的小报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