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虎目一瞪:“对啊!我这不是来了解情况了么!”
赵平生好言相劝:“人家要告诉你就违纪了,你先别着急,我去打听行不行?真给你急出个好歹——”后半句“我怎么活啊”及时咽了回去,改口道:“组里还一大摊子事儿呢,你可不能倒下。”
“你说的啊,你打听!给你半小时,一会跟我汇报!”
撂下话,陈飞又瞪了一眼林冬,转头奔九楼去霍霍方岳坤。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赵平生心说陈飞啊陈飞,你可真够给我留面子的,当着一屋子年轻人,让我这白衬衫给你汇报工作。低头看看被捶掉个角的桌子,他的表情略略尴尬了一瞬,正欲弯腰捡起那块碎木板,却被唐喆学伸手拦下:“赵政委,您坐,我们收拾。”
话音未落,就看岳林非常有眼力价的跑到门后拿过扫帚,把地上的碎木屑和残骸扫净。他是头回见陈飞发飙,以前总觉着罗家楠就够悍的了,眼下纵向一比较,呃,还是个孩子。
重重运了口气,赵平生坐到文英杰的椅子上,朝表情依旧有些局促的年轻人们抬抬手:“你们都先出去一下,我跟林队和唐副队私底下说几句话。”
得到林冬的确认,组员们先后离开办公室。唐喆学过去把门关上,随后拖过椅子坐到赵平生对面,歉意道:“赵政委,您看啊,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陈队那……麻烦您费心帮着劝劝吧,别让他心里结下疙瘩。”
“别担心,老陈不会记你们的仇,他就是心里难受,得发泄发泄,让你们受委屈了。”搓着腿,赵平生无奈长叹,“立新怎么说也是荣誉等身的老人儿了,你们都知道,让内调处带走的,基本上回来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我不是说让你们违纪啊,没有规矩那不成方圆,可他是我们三十多年来风雨同舟的兄弟啊,他出事儿,我们不能不管。”
空气中的话音堪堪消散,林冬拉开办公桌抽屉,取出支崭新的录音笔放到桌上。刚当着那么多人,他不可能违反保密纪律将案件细节告知陈飞,毕竟陈飞不知道他们组里有颗“钉子”。眼下屋里一共就仨人,赵平生的要求,除了他和唐喆学外,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这是我翻录的供词,”他小声说,“您拿走,笔也不用还给我了。”
赵平生欣慰的点点头,伸手拿过录音笔揣进裤兜里,又将目光投向林冬:“你给我个准话,立新这次,会不会坐牢?”
“这个我真没法说,具体得等上面的调查结果,不过方局给定的是自首,最终结果应该不会太坏。”林冬实话实说,语气不无惋惜,“赵政委,感情上我们都能理解老付的做法,但是法律就是法律,如果他当时追查到嫌疑人后交给重案组其他人接手调查,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后面的事情,都录在录音笔里了。付立新追查到石品文后,根本没有上报给局里的打算,按规定,受害者家属须回避案件,线索只要一交上去就没他什么事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结果。可他等不了,他必须亲口问出来儿子是怎么死的。
石品文一开始还百般抵赖,拒不承认付嘉逸的死和自己有关。付立新一怒之下给他押到关山水库,命他贴着地皮一寸寸指认,当初儿子是从哪掉下水的。在他的高压审讯之下,石品文到底承认了付嘉逸是在被自己追赶的过程中,失足摔入水库中淹死的。付立新质问他为何不下水救人,他说自己根本不会游泳,而且当时他还带着林依褚,喊人来的话,他被抓了起码判个无期。
这些对话,付立新全程录了音了,到此为止的话,他最多是受个私下调查本该回避的案件的处分。然而架不住石品文自己作死,僵持中忽然挣脱了付立新的钳制,没命似的往水库深处跑。对于他的举动,林冬的理解是,他以前在水库那边打过工,对地形非常了解,以为能靠这一优势从付立新手中逃脱。然而恶人有恶报,就在他跑到当初付嘉逸失足落水的地方,同样因石头上滑腻的青苔而落入水中,最终溺水而亡。
这一段过程,在付立新提供的录音里非常嘈杂,追赶时的喊声和落水后的呼救声都不甚清晰,但基本可以证实付立新没有说谎。至于石品文的尸体被冲到哪去了就不得而知了,按照付立新的供词,林冬调取了事发时的水务局公告和气象记录,确认石品文落水后也赶上了一次泄洪。而他的尸体像当初的付嘉逸那样被冲到了入海口,那么接下来那场十四级的台风,足以令其尸骨无存。
可谓天理循环,因果报应。
至于付立新会承担何种罪责,现在就看怎么给这事儿定性了:如果是按过失杀人算,情节较轻的,三年以内,大概率能争取缓刑;如果按追捕嫌犯时发生重大事故算,入刑都可以免了。姜彬说进入司法程序后,雷智敏愿意免费接这案子,他以前在检察院的时候和付立新合作过,非常欣赏这位深藏若虚的老刑警。然而法律不问身份只问因果,无论雷智敏如何精于为委托人降低惩罚,付立新的警服还是脱定了,就算陈飞给厅长的桌子砸掉个角儿都拦不住。
送走赵平生,林冬把组员们叫回办公室,自己拿烟去了安全通道。刚把烟敲出来,唐喆学推门而入,弹开火机帮他点上,劝道:“别难过了,谁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好心办坏事呐,本想着给老付个交待,结果呢,把他交待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