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唐喆学返回屋内,进屋时回手将门落锁。坐到林冬身边,他耳语了一声:“隔壁人都清了。”
林冬垂眼以示了解。褚霞刚刚的供词证明,有人提前查到了线索,但是没有公开,而这个人就在警方内部,所以,现在进行的调查要全部保密。所需的手续他迟些会补给上级,但是从眼下这一秒开始,审讯室里的对话,除了他和唐喆学能听,一个字都不能漏出去。后续的视频记录,全部用他们自己的手机拍摄。
重新调整过问询思路,他再次发问:“你向谁说明过?”
“一位姓白的警官。”
褚霞平静的回答道。从语气和面部微表情来判断,唐喆学大致能确认她没说谎。
“全名?”林冬边问边在记忆库中搜索——但凡跟过这案子的警员,卷宗上没有有一个姓白的,但也不排除那些协助外围工作但是没有被记录在案的人员。
“啊?我没问。”
“男的女的?”
“男的。”
“长什么样?多大岁数?”
“没见过,他只是给我打电话。”
她的回答让唐喆学正在敲键盘的手稍稍一顿,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林冬的表情,就见林冬眉心微皱,眼中略带一丝不可思议。
“没见过?那你怎么知道他是警察?”
“他很清楚警察找我儿子的时候都干了什么。”顿了顿,褚霞试探着:“你们不是有保密纪律么?有的细节就算跟案子的记者也不知道啊。”
这话倒是真的,林冬承认。案件的调查和侦破,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公告天下。而作为正面接触过警方调查程序的褚霞,在听到对方能够详细讲出案件侦破过程,很容易放下戒备。
沉思片刻,林冬继续问:“那他有没有讲自己所属的部门?职务?”
褚霞仔细回忆了一番,不太确定的:“呃,好像是……刑侦总队还是什么的,我记不太清了。”但立刻又意识到了什么:“他不是你们的人么?”
“他什么时候联系的你?”林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也无法回答。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白警官”一下子令案件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他现在唯一所愿,便是没有人犯下不该犯的错误。
“大概……在我儿子失踪半年后吧。”说到这,褚霞默叹了口气,“那个时候管案子的警察都已经撤走了,我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还能有人惦记这事……”
“别人都不管,那白警官为什么要管?”
“他说上面不肯拨经费调查了,但是他觉得我很可怜,愿意私底下帮我调查。”
她的回答让林冬莫名想起毕雨川,这种事那家伙干过,到处搜罗无法侦破的案件,小到失窃大到失踪,主动找家属开出报酬,承诺私下调查。当初就是因为发现了毕雨川挣了不该挣的钱,他才下狠心驳回对方的升职调令。不得不说,毕雨川的的确确是个能人,可惜心思没用在正道上。
“要钱了没?”
“没有没有,他那人很好,语气也很和善。”
“其他条件也没有?”
褚霞摇摇头,少顷,面上浮起丝羞愧,同时又有些惆怅:“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结了婚,还在外面和别的男人……但是警官,你们不知道,我跟老林真的没感情,我爸妈就跟把我卖给他一样,那二十八万的彩礼,全都原封不动的给了我弟妹家……而且他当时跟我爸妈说的好好的,娶我回去,要把我好好供着,其实呢,是花钱买了个使唤丫头,从结婚的第一天起,我就得天天晚上给他洗脚捶腿、捏肩揉背,每天早晨四点就得起床开始做工,他一个月只给我三百块钱零花,说什么吃住在家,没地方花钱,我要想买件贵点的衣服,他还得笑话我小姐身子丫鬟命,也不看看自己是干什么的,天天裹一身面粉,穿好衣服也是糟蹋……我到快生的时候,脚肿穿不下鞋,还得每天早起招呼客人,没办法,我就只能光着脚在屋里走,那是一月啊,你们知道水泥地上有多凉么……”
说着说着,她开始啜泣起来。唐喆学抽了几张面巾纸,起身走过去,递到她手中,又出门打了杯水给她端到手边。抛开背叛之举,他多少有些同情褚霞,类似命运的女人,在如今这个社会依旧不算少数,更别提十多年前了。对于重男轻女的父母来说,她们是筹码,是可交易的物品,是兄与弟娶媳妇的彩礼来源。就像之前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女孩,年纪轻轻便被家里不停吸血的举动逼上绝路,有学历有眼界有见识的尚且躲不开原生家庭的压榨,更何况像褚霞这种连小学都没毕业的。改变数千年来形成的观念绝非易事,也许还需要两三代人,甚至更长远的时间去摒除。
一口气喝了半杯水,褚霞略略平复下情绪,喃喃道:“是,他是没饿着我,也没像我爸打我妈那样打过我,但是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有爱情,我跟姐妹们诉苦,她们却说,谁家的日子不是这么过呢?他只是没那么体贴而已……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男人,是我们老家那边过来做生意的,有见识,出手也大方,最重要的是,他懂得欣赏我……所以……所以……哎……”
出轨的理由比杀人的还多,林冬见怪不怪,直截了当的问:“那男的叫什么?”
“石品文。”褚霞非常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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