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晕船,对自然界的水域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游泳还是念公大时才学会的,工作之后再没下过水。当初追捕林阳的时候,他完全是凭着“必须亲手抓住对方”的信念踏上的渔船。又在救那些落水的偷渡客时,抽筋呛水险些葬身大海,就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后来唐喆学拿着林静雯给的游泳馆免费票约他去游泳,说破大天他也不去。
人嘛,总归会有一怕,就像唐喆学怕蜘蛛,罗家楠怕鬼。虽然林冬打心底里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点怕水,准确的说,是下水游泳,跟浴缸里泡澡一点问题没有。就像现在,临水而立,他便莫名有种要被湖面吸进去的恐惧感。
环顾九曲盘绕的木栈道,唐喆学皱眉道:“改建成这样了,根本找不着他们当初都是从什么地方下的水。”
“一般来说,应该是从坝上下去的,那边有台阶通往水中。”林冬朝远处的大坝看去,“其他地方植被茂盛土质松软,如果是走小路,很容易失足摔进水里。”
唐喆学想起什么似的:“啊,对,我听楠哥说,他念书的时候经常去老海堤那边游野泳,就是从堤坝上下去的。”
林冬嘀咕了一声:“亏他命大,没被淹死。”
“嗯?”唐喆学真没听清。
“没什么。”
吐槽完毕,林冬顺木栈道往前走去。案件发生的年份已然久远,重访案发地不是为了找寻线索,而是寻找灵感。边泽坤体内遗留了的他人DNA,那么这件事一定是在某个隐秘的地方完成的。通过对整个水库的观察,他确信,即便是当时在周边走动的人再少,嫌疑人也不可能光天化日的在水里干那事儿。
沿着栈道走了大约一半,一处隐藏在茂密植被中的破落小屋出现在视野中。林冬拿出手机,拨通管理处负责人的微信视频,让对方帮忙确认这处建筑是做什么用的。
负责人费劲的辨认了一番,恍然道:“这个啊,是以前负责打捞水面垃圾的清洁工的休息点,弃用了……哦,大概十来年了。”
“有路能过去看一眼么?”林冬问。
“没了没了,修木栈道的时候把路都断……”
那边话音还没落,就看唐喆学抬腿翻过护栏,往下一蹦,稳稳落到木栈道下方的一块大石头上。空出能容得下另一个人的位置,他仰脸冲林冬招招手:“跳下来,我接着你。”
视频窗口里的负责人连声大叫:“诶诶诶,你们别乱走啊,那边全是青苔,又湿又滑的,别再——”
没等他叫唤完,林冬摁断通讯,跨步迈上扶栏,深吸一口气,往下一跳,咚!正撞到唐喆学弹性十足的胸口上。唐喆学被他撞得往后仓促一退,忙抽手撑住旁边的植物。摸上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一回头,居然是串青色的香蕉。
“这地方怎么还有香蕉啊?”他莫名道,“能吃么?”
“野生香蕉都是涩的。”
林冬努力稳住身体的平衡,扶着他的腰,环顾周围——还真没什么好落脚的地方,四五米开外貌似是有一条苔痕斑驳的小路,但几乎被茂盛的灌木和野草覆盖了。脚下是一汪不知深浅的黑水,像是因暴雨漫起的水线落下后,遗留在凹处的死水。要想往那条小路上去,就得先淌过这滩水。
等着自家组长下一步指令的空当,唐喆学掰了根香蕉。不知道是不是跟高仁待久了的缘故,看见能吃的新鲜食物,他总是抑制不住的好奇。结果一口下去,果然如林冬所说,他被涩的皱起了眉头,随手将香蕉扔进了远处的灌木丛里。尘归尘,土归土,这地方腐殖层丰厚,就让它打哪长出来的回哪去吧。
白了举止幼稚的男友一眼,林冬扯了根细长的枯枝探了下死水潭的深浅,发现也就刚到没膝的位置。然后他开始脱鞋脱袜子,卷裤腿,刚要下水被唐喆学一把薅住,急赤白脸的:“等会!你也不怕这里头有蛇!”
是哦,林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别看他们这地方现在经济发达,古时却是流放重犯的地方,正是所谓的蛮荒之地。因着山中多蛇,路途崎岖,游商都鲜少来此讨生活。
但是下都下来了,怎么着也得过去看看吧。
咚咚咚!
唐喆学掰了三根香蕉依次用力掷入水潭,等香蕉都浮上来,水面归于平静再无波澜,松下口气说:“我先走,你跟在后面。”
他也把鞋和袜子都脱了,卷起裤腿,谨慎的踏进死水潭中,边走边叮嘱跟在身后的林冬:“这底下碎石头多啊,你留神别把脚划破了。”
被拖着手往前走着,林冬不觉勾起丝笑意。有时候觉得吧,唐喆学跟没长大似的,就像刚才,他明明说了野香蕉是涩的还非得掰一根尝尝。可有的时候呢,又可靠得让他忍不住想狠狠亲上一口。每每被对方的体贴牵动心扉之时,他总是会想——这人大概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
比看不见底的死水潭更大的挑战,是石阶小路上湿滑的青苔。唐喆学一脚踩上去差点没滑一跟头,所幸林冬在后面撑了他一把,要不今儿俩人都得坐一屁股水。左右踅摸了一番,唐喆学从植物底下挖出把土,边走边往石阶上撒,五六十米远的距离,磕磕绊绊走出一身的汗,终于到了破败的小屋之前。
这间不知何时建造的小屋,从外观上看确实废弃已久,但因整体是石块建成,除了屋顶的木头烂的透光,主体结构还算完整。石块上长满了青苔,缝隙中尽是杂草,覆盖了岁月的斑驳。里面不过六七平米的大小,空间低矮逼仄,唐喆学那个头进去得留神被横梁磕着。地上除了杂草就是垃圾,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一个长了蘑菇的墩布头,一把烂散架的扫帚,还有一顶破了个大洞的塑料安全帽。地面仍有几处积水,木质的床板已烂透了,只留下两块支撑床板的石墩。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上有一个小小的通气窗,三十来公分的宽度,一丛杂草从中探入。屋子里的味道怪怪的,植物的清香中,似是裹缠着一股子腐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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