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萧劭判研地打量着锦霞:
“这么好的机会,你当真不考虑?”
他语气轻淡,眼神却是锐利,“还是说……想在朕面前以退为进、装出毫无野心的模样?”
锦霞抬眼回视着萧劭,扬了下嘴角,“一个人有没有野心,装是装不长久的。我是怎样的人,陛下难道从未曾做过判断吗?若非如此,陛下又何必急于用亲妹妹代替我联姻柔然?”
萧劭扶在座沿上的指尖轻敲,不置可否。
锦霞亦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我从九岁起,就开始帮着母亲协理公府内务,往来人等、俱是南朝门阀世家大族,早已习惯了中原为人处世的一套。该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该为自己争取怎样的利益、如何争取,已经是融进了我骨血中的事。我毕生的野心,是要维系我母亲不曾得到过的荣耀与尊严、是要得到能保护珍爱之人远离危难的能力,这样的野心,无论是嫁给没有实权的柔然王子、还是投奔由阮氏把持的南疆,都无从实现。这样的回答,陛下,可否满意了?”
这么多年来,一颗心早已长出了坚硬冷酷的外壳,可那些暗藏着的、无法保护母亲与未婚夫的悔恨自责,又何曾真的消失过?一生所憾,一生所求,说到底,确也不外如是。
萧劭盯着锦霞若有所思,面上却瞧不出喜怒,半晌,侧首望向帘影外不知何时而起的飞雪。
“你跟你的弟弟,倒是不太像。”
紫清殿内,阿渺对着铜镜看了半天,觉得嘴唇还是红的有些像泛了肿,思及昨夜种种,脸颊不禁再次滚烫起来。
霜华和雪影侍立一旁,将昨晚皇城遇袭的情况讲述给了公主。
阿渺早已从陆澂那里知晓了他们的计划,闻言亦不惊讶,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问道:
“皇兄还在承政宫偏殿那边吗?”
霜华答道:“应该还在。奴婢刚遣侍从去问过,说主上宣召了郑国夫人去觐见,眼下郑国夫人和陆侯也都还在那里。”
阿渺听霜华提到陆澂,嘴角轻抿了下,让人去取了把嵌羽毛的麈尾扇来,掩在颊边,往殿外走去。
霜华取过斗篷,跟了上去,“公主是要去求见主上吗?”
之前偏殿那边传了消息来,说陛下召见了殷夫人,之后殷夫人就被高序带走了。公主现在过去,或许是想要为她母亲求情?
阿渺顾左右而言他,“我就是出去走走。”
祈素教和殷六娘既然有心谋反,受到惩治理所应当,何况当初安思远的事,凉州和祈素教本就难辞其咎,眼下被五哥清理,她没什么可抱怨的。
如今凉州的周孝义已死,祈素教也再兴不起什么风浪,与柔然议和之后、北疆的局势将会是前所未有的稳定。只要再解决掉南疆的麻烦,那么整个华夏大地,都将是萧氏的王土。
而她和陆澂的话……
阿渺思绪纷杂缭绕着,不知不觉间,人已走到紫微门附近,一抬眼,恰瞧见了刚从偏殿出来的陆家姐弟。
陆澂正与姐姐交谈着,侧目间,见阿渺走来,眼神一瞬柔和澄亮。
阿渺却骤然顿住了脚步,红了脸,手里的麈尾扇迅速挡到颊边,视线游移着不知该落向哪里。
锦霞有些领悟过来,看向弟弟,“你费心筹谋了这么多、又舍弃了这么多,就只是为了博一个跟她在一起的机会?”
陆澂收回凝濯的目光,转向姐姐:“我跟姐姐不同,并不是放不下权势的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锦霞情绪不显地抬了下嘴角,在女官的引领下,徐步离去。
阿渺见陆澂朝自己走了过来,忽而心头一慌,扭身踏入了一旁的庭园里,眼神飘忽地“欣赏”起四周的残枝枯树。
昨夜两人倚着舵盘亲吻了许久,等到冻冰融化、再持桨划船,回到寝殿,已是过了夜半。两人来不及怎么说话,玄天门外的火雷就爆了,陆澂匆匆离去,也没来得及跟她细细话别。
眼下才隔了大半天不见,却觉得好像等待了漫长的数月,乍见之下,连心跳都快了起来……
陆澂走到阿渺身边,语气轻柔:“天这么冷,还用扇子?”
阿渺拿眼睛剜他,垂了垂眸,慢慢把扇子挪开了一些,露出了唇上的一抹嫣红。
陆澂反应过来,眼中蕴了笑意,可心跳得那么狂乱,人竟有些僵滞。
阿渺亦是羞窘。
说起来,昨夜两人都那般亲密了,可现下彻底醒了酒、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她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害羞的厉害……
陆澂拿手拨开她的扇子,声音有些泛哑:“你这样,我就得担心昨晚的事不是真的了。”
怎么不是真的了?
阿渺嗔然抬眼,却蓦然撞进了男子灼灼的眸光中,高挺的身躯朝她俯低而下,炙热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到了她的唇上。
“你……”
来不及出口的话,被压回了唇齿间,软软地碾转着。
阿渺的心怦怦乱跳,想着霜华她们就在不远处,慌乱地撑开身,拿扇柄抵开陆澂的胸膛:“你讨厌!”涨红了脸,“我有正事要问你呢……”
陆澂直起身站开了些,眉眼蕴着柔柔笑意,“你问。”
阿渺清了下喉咙,拿出一国公主执掌权柄的姿态,凶巴巴肃色道:“你……你把你的那些谋划跟我皇兄说了没?他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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