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前几天去纯熙宫陪萧劭用膳的时候,隔着珠帘见过前来问安的两名妃子,努力回忆了一下,道:“我没看太清楚。”
嬿婉不信,“你练武的,眼力好,怎能看不清?不肯承认,那就表示我说的是真的了!”
阿渺赌咒发誓,“我是真没看清。我就只隔着帘子见过一次,而且我五哥好像也不知道她们会来,都没留她们一起用膳,问了几句话就让她们回去了。”
嬿婉垂眸不语,半晌,低声问道:“他……真没留她们?”
“真的。你也知道我皇兄有多忙,不是在大殿、就是在朱雀台,有时候还要出宫去中书省和外城营,常常好几天连寝宫都不回的,哪儿有时间跟人闲聊?”
阿渺微微俯身、歪着脑袋,由下往上地打量着嬿婉的神情,揶揄道:“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嬿婉回过神,瞪了阿渺一眼,“关我什么事!”
两人挽了胳膊,在庭院里逛了会儿,嬿婉突然又有些气馁起来:
“我娘昨天又问我,要不要回风闾城去。我这样一直留在洛阳,也不算回事……”
朝中一直有朝臣公开谏言,说安侯的世子身故,皇室理应通过其他的方式来继续与安侯的联姻之约,最好的选择,莫过于由萧劭迎娶安侯的独女。而风闾城出身的军将们,多少都了解嬿婉的女儿心思,也曾直接在主上的面前提过此事,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阿渺问:“那安侯的意思是什么?”
嬿婉道:“我爹以前是不愿意的。可现在我哥没了,我爹可能也有他的担忧,表面上虽然没明说,但我觉得他是挺想我进宫的……”
阿渺心中了然。
如今天下一统的局面渐渐成形,越往后走,手中军权越大的人、反而越容易陷入不利的境地。嬿婉若能入主中宫,对于风闾城而言,也是一种保障……
她纠结半晌,拉着嬿婉在池边的石凳上坐下,悄声说:“这话我现在说,可能是早了些。但我皇兄他……应该是在准备迎你入宫。”
嬿婉抬眼盯着阿渺,嘴唇蠕动,“你说真的?”
她坐直身来,捏着阿渺的手腕:“他亲口跟你说的?”
阿渺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他是提过,但没说得特别肯定……”瞧着嬿婉眼中的期待骤然黯下,连忙补充道:“你先听我说完!”
她将萧劭与陆澂所谋划之事,简单说了下,分析道:
“周孝义跟你们风闾城之间的过节,你肯定也略知一二。眼下看起来,我五哥并不信任周孝义,将来必会更倚仗风闾城、也必会想办法让我们两家的关系更牢固。且他自己也跟我说过,要平息了北疆的争斗,才能迎娶你做皇后。所以我猜,他现在暂时不封后、不表态,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让周孝义有了戒备。一旦北疆的局势稳定下来,就会正式迎娶你入宫的。”
嬿婉对于朝政之事的敏锐度远不及阿渺,但因为当初凉州援军故意拖延、间接导致安思远战死之事,倒也很清楚安氏跟凉州间的那些矛盾,沉下心思索一番,略有领悟,一时不禁既惊又喜。
“那这样重要的事,他怎么让陆澂那个叛臣去做啊?”
话出了口,又意识到自己失言,瞄了眼阿渺的神色,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我的意思是,像陆澂那样出身显贵的人,在洛阳受了屈辱,如今有机会离开,会不会就……再不回来了?”
“那倒应该不会……”
阿渺垂眼盯着脚边的池水,“反正你知道五哥的打算就好,别乱担心了。还有,这件事涉及到军机政要,你得保证谁也不告诉,包括你爹娘。”
“我保证!”
嬿婉伸着手发誓,“我对军政之事根本就不感兴趣,只要知道他……”抿嘴垂眸,声音转低,“知道他有这种打算就好。”
阿渺睨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嬿婉心情大好,挽着阿渺想了会儿心事,轻声开口道:“我是说呢,怎么后来几次宴会,就再没见过陆澂,原来他是去凉州了啊……”
她清了下喉咙,偷觑了眼阿渺,“你说,他要是办成了你五哥的差事,你哥会不会对他另眼相看,甚至考虑把你许给他?”
阿渺默然片刻,转头望向嬿婉,动了动唇,缓缓问道:
“若是那样,你和风闾城的人,会高兴吗?”
换作从前,嬿婉必不愿回答这种问题,但今日阿渺冒着泄密的风险、传给她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心情如此美好的时候,不自觉地也想与人为善。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高兴肯定谈不上,你要知道,在我们北疆,好多年大伙儿都认定了你是风闾城未来的女主人……现在倒不是说非要你为我哥守一辈子节,但陆澂的身份实在尴尬,当初若不是他夺了沂州,我们根本不必求凉州人,我哥也不会死,更别提他亲弟弟就是当初攻打建业的人!”
提到安思远,两个女孩都不禁有些伤感,彼此寂然了片刻。
“思远他……”
阿渺眉眼低垂,指甲抠着腰链上的铁蔷薇,“他其实,知道我跟陆澂……”
嬿婉抬眼,“什么?”
阿渺心头难受,不想再回忆安思远临终时的情形,扬起眼帘、看着嬿婉:“思远他,曾跟我说过你们的祖父、说过北疆的子民有多么渴望安宁与和平,所以才宁愿选择臣服中原,以换取大齐的庇护。我想,对于安侯、对于风闾城的将领而言,北疆的和平比任何事都更重要,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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