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母亲扶持女儿、弟弟归附姐姐,更是天经地义。祈素教二十万教众,包括如今占据着江州的那批兵马,也自然会投诚到大齐长公主的阵营里。”
殷六娘看着萧劭,“这对你来说,将是最有利的选择。”
萧劭沉默住,黑眸中有层层叠叠的情绪,幽深的近乎死寂。
“六姨所说的‘有利’,与阿渺的生父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是你的女儿,她与凉州、与祈素教之间的关系,就依旧存在。”
“所以你难道,不想她是你的亲妹妹吗?”
殷六娘目光锐利,语气试探:“还是说,刚才我透过窥孔看到的、理解到的,并没有猜错?全天下的女孩,你其实,没有一个想娶回家的。”
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逐渐笃定起来:“除了……阿渺。”
萧劭倏然抬起眼,呼吸微滞,一时有种被长辈识破了心事的惶乱,却又极快地、坦然而克制地,平静了下来。
是啊,除了阿渺。
那让他思之即伤、思之即痛的刻骨情愫,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欲念使然,所以才无法仅靠着压抑与回避就能磨灭。世人只知他善察人心、八面玲珑,却不知他自己那一颗看懂了尔虞我诈、利益交织的心,很早以前就冷透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人能让他真正信任,也从来没有人让他想要去爱。
除了阿渺。
他的阿渺。
萧劭没有答话,但千帆阅尽的殷六娘,已经敏锐地领悟到了那沉默背后的含义。
“看来你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解除你们的兄妹关系了?”
她笑了笑,语气有些冷漠:“可你觉得,就算你们不是兄妹,阿渺会答应嫁给你吗?
你跟她不再是兄妹,她就跟萧氏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她跟风闾城安氏的婚约,也会随着公主身份的剥落而作废。祈素教没有归附你的理由,而周孝义也依旧还是不安,你除了答应他的所有条件,别无选择。”
她看着萧劭的目光中,有一抹半带怜悯的嘲意,“最有意思的是,若是阿渺的亲生父亲,是策划了当年弑杀萧景濂的人,那你跟她,又该算作怎样的关系?”
萧劭面色骤凝,“你是说,当年与陆元恒合谋之人……”
“我说过,祈素教内部有过分化,其中不乏行事激进者,因为从前受了萧齐朝廷的苦,妻离子散、心怀仇恨,誓要杀尽萧氏皇族,前几日在乌江镇行刺你的,就是那样的人。他们仅仅是得知了我或许有意与你见面,唯恐祈素教与朝廷达成合作,就能不管不顾地对你下杀手。要是阿渺的生父是这样的人、是当年率领流民攻破富阳关的主谋,你觉得,你又该如何与她相处?”
萧劭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许落星归降之后,曾向他讲述过当年祈素教与陆元恒合谋的细节。
事实上,跟大部分人所猜想的不同,陆元恒最初的想法里并不包括弑君。他要的是能凌驾于皇权与门阀之上的权力、能让他随心所欲赐予心爱女子名份的自由,就算萧景濂不死,他仍然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并且免去道义上被人指摘的风险。
可后来与自荐上门的祈素教头目协商时,那人表示可以煽动关中流民作乱、借此打开由富阳关通往京师的门户,并在之后担下所有明面上的罪名。而作为交易条件,那人要求陆元恒一定要在宫破之日杀掉萧景濂!
这样利用牺牲百姓的手段,与祈素教的教义背道而驰。其后扛罪的行为,又等同于将祈素教的声名碾入泥沼,当然不可能来自于祈素教教主单钺的授意,所以萧劭也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些事不会跟身为教主夫人的殷六娘有任何关系。
但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却还是绕到了阿渺的身上……
殷六娘望着萧劭,勾了下嘴角:“你现在懂了吧?这世间的事,根本就没有两全。”
书房里的阿渺,心不在焉地跟着周孝义下着棋。
她刚谢无庸学会下棋不久,技巧并不娴熟,却也并不在意着输赢,只不断留意着房门的方向,好不容易瞄到萧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连忙起身跑了过去。
“五哥!”
阿渺瞧着萧劭的脸色有些泛白,担忧地扶着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萧劭低头看她,墨眸中黯色深幽、溢满情绪,半晌,淡淡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刚才酒喝多了些。”
他抬起手,覆到她扶在自己臂间的手上。女孩的手指纤细柔软,仿佛带着不绝如缕的缱绻,一圈又一圈地缠进了他的心里。
他想起那日,她扑进自己怀里,小指紧紧缠着他的,眼里蕴着满满的殷切与渴求,要他赌咒发誓:“你永远都得是我的哥哥。”
萧劭的掌心有些泛凉,仿佛脉搏的跳动都无力的随时会要停止。
他垂目抑制了一下情绪,慢慢地将阿渺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了开来。
“阿渺,刚才我见的那个人,也想见见你。”
萧劭朝周孝义的方向望了一眼。
周孝义自是早已知晓了殷六娘的打算,十分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了长史几句。长史躬身行至阿渺跟前,“长公主请。”
阿渺还有些懵然,“是拿了兵力部署图的那个斥侯吗?他见我做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
萧劭安抚住阿渺的犹疑,目送着她听话地跟着长史离去,却忍不住又蓦然出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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