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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他缓缓开口,问道:
    “你这一生,最想实现的是什么?是在武学上有所成就?何等的成就?”
    “嗯?”
    阿渺愣住。这样的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从宫变离京、到闭居在天穆山中的漫长数年间,心中唯一清晰的目标,便是报仇。
    可一生那么长,报仇之后,又还有什么愿望是自己渴望实现的呢?
    谢无庸审视着阿渺的神情,不觉暗暗失望。
    心不在此,天资再高又有何用?叛离师门的弟子,一个就已经够了……
    “做不到一心一意,便注定不能大成。”
    他将视线从阿渺身上撤离,冷下了面孔,“你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天穆山,还是另寻去处吧!”
    “可是……”
    阿渺思绪纷杂,欲言又止,“我……我答应过师姐,要带师父回去……”
    谢无庸本就是性情执拗之人,既拿定了主意,便没有通融的可能。
    “我有手有脚,自己可以回去!”
    他棋技高于映月,如今知晓了落子的方法,迟早会赢得赌约。
    阿渺无措起来,扭头去向白瑜求助,却发觉那丫头不知何时也已经离开了房间。
    对案的映月先生,慢悠悠地收拾着棋子,目光掠过刚刚萧劭落子的地方,停顿片刻,蓦尔一笑,对阿渺道:
    “小姑娘就不要纠结了!你的那位哥哥,绝非池中之物,想来也不会舍得让你一辈子留在天穆山。他让那秃驴在这儿做了两天的说客,叽里咕噜的烦煞人,也就一句话说得还在理:凡事,皆讲因缘二字。你既生在了那样的人家、有那样的一位兄长,就注定跟老顽固这样的人没有缘分!”
    没有缘分?
    阿渺被谢无庸赶出了屋,反手关上门,仰头望了眼树梢上的一弯冷月,心里不觉也凉飕飕的。
    明明感觉已经跟师父处得挺融洽了,还耐心细致地教自己下棋,到最后突然一盆冷水浇来,不肯收她。
    还不如一开始就嫌她蠢笨,一点儿希望都不给呢……
    阿渺一面暗自沮丧,一面沿着坡路往长廊下方走,隐隐瞧见山门方向有火把的光影晃动,再一定睛,望见背负着环首刀的白瑜、正翻身坐上马背,跟着一队人往外出发。
    她连忙跟了过去,刚走到阶上,便同从山门返回的萧劭撞了个正着。
    阿渺快步上前,“白瑜去哪儿了?”
    萧劭对随行护卫交代了几句,令众人退去,自己踱近阿渺。
    “下完棋了?”
    之前还曾担心谢无庸会为难阿渺,可刚才瞧他们在堂内对弈的情形,倒像是相处得很融洽。
    回想起适才阿渺执棋沉思的模样,既有专心致志的认真、又透着几分茫然纠结的可爱,萧劭禁不住牵起了唇角。
    这世上,谁又能不喜欢他的阿渺呢?
    夜风清凉,花香淡淡。
    阿渺抬头去看萧劭,见他神色舒缓、眸光潋滟,眉宇中有种难得一睹的少年意气,不由得愈发好奇起来:
    “哥哥到底让白瑜做什么去了?”
    萧劭没有立即答话,倾身拉过阿渺的手、在掌中握了握,觉得有些泛凉,便牵她走到一处避风的蔷薇花架下。
    “她去取我许诺安氏的那一百八十万两了。”
    许诺给安氏的那一百八十万两?
    这笔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自己的私库中,尚有二三十万两的存资,等暂停了沂州宫城的扩建,朝廷的国库内还能匀出七十多万两。至于剩下的……”
    萧劭倾身拂去花架下石凳上的落花,拉阿渺坐下,“你还记不记得,竺长生到紫清行宫讲经的那年夏天?”
    阿渺坐到哥哥身边,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那一年,国破家亡,怎会不记得……
    萧劭伸出手,将触近阿渺额边的蔷薇花枝轻轻拨开,一面继续说道:“那年夏天,父皇因为周孝义起兵谋反、关中天灾等事而心烦意乱,召竺长生入宫讲经,一是为了论道清心,二是想安排他在关中修筑佛寺、为民祈福。”
    萧景濂自己崇尚佛道玄学,觉得若能广传佛法,一则祈福,二则也能让百姓们多学学修身养性的法子,这样就不会再胡乱生事了。
    他听从了竺长生的建议,从国库中拨出五万两黄金,命竺长生在关中建一座规模宏大的金佛寺。然而竺长生刚刚出发北上没多久,就发生了建业宫变的祸事。
    押送黄金的竺长生与弟子见时局不稳,不敢再贸然经中原北上,遂自江北改走海路,用海船将黄金运至东海,最后将海船泊入一处隐蔽的海湾,暂且藏了起来。
    竺长生的毕生夙愿是在中原广传佛法,对身外之物并不贪恋。他离开故土,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在中原传经收徒、渐渐有了名气,眼看着博取了中原君主的信任和支持,马上就能大展宏图、实现志愿,却一夜之间折戟沉沙,又失去了倚靠,免不了扼腕叹息。
    南朝的那个傀儡小皇帝他曾见过,对佛法丝毫没有兴趣。至于手握实权的庆国公,将门出身,并不信佛,据说府中那位得宠的如夫人甚至出身南疆、笃信巫教……
    而沂州后来称帝的萧喜,炼丹服饵,养着不少的方士,虽不排斥佛教,但也不曾显露过任何兴佛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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