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阿渺抬起眼,一脸委屈。
白瑜这个大嘴巴,真的是什么事都全部上报了欸……
萧劭望着阿渺气鼓鼓的面颊,语气放柔了几分,“如今朝中局势有些乱。你身份特殊,留下并无益处。”
“什么叫我身份特殊?”
阿渺不喜欢这样的字眼,垂下眼,“我有什么特殊的?我……我只想能早点回建业去,为父皇和阿娘报仇。现在六哥和小七郎是什么处境,我也不知道……”
萧劭道:“六弟和七弟都无恙,各自被封了侯,软禁在府邸中。皇祖母是王家的人,更不会有事。”
阿渺抬头,“那为什么不能派人去救他们回来?”
“不是不救,是根本不能救。”
萧劭凝视阿渺,缓缓道:“六弟从前在建业做过皇帝,若是接来了沂州,圣上又算什么?”
阿渺愣了愣,“但是六哥登基是被陆元恒逼的!”
“那他就是叛国,理应自尽谢罪。”
阿渺闻言彻底僵住。
萧劭顿了顿,“朝权之事,讲不得半点情分。我不想你太早介入进来,所以这几年,你还是留在天穆山,等再过几年……”
“我不要!”
阿渺下意识地摇头,“正因为沂州的局势乱,我才更不能让哥哥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微微吸了口气,倔强的情绪逐渐占据了上风。
“我又不傻,也并非什么事都看不明白!其实,昨夜见哥哥宴客……一开始,我原本是有点生气的。可后来看见哥哥一个人的时候,似乎也不开心的样子……我就猜,哥哥那样做,大概只是为了做给旁人看罢了,对不对?哥哥在封邑做了许多好事,百姓们私下都交口称赞,可朝廷里的其他人未必就会喜欢,从前在建业的时候不就是那样吗?你跟赵易哥哥说话,提到什么绛夏暗杀,我也都听到了!不管那些恶人是谁,只要我留在你身边,就保准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阿渺说着说着,忍不住站起了身来。
天穆山的生活,让她习惯了凡事都通过武学与实力来证明自己,差一点儿就打算像应对白猿师兄那样、在哥哥面前比划出招,好叫他信服!
可抬眼对上了萧劭温和而深沉的视线,立马便觉得这样的念头太过傻气,瞬间觉得有些赧颜。
她沮丧起来,索性也不再琢磨说辞,直接像小时候那样依偎了过去,拽住萧劭的胳膊,由下往上地仰着头,耍赖道:
“就让我留在哥哥身边好不好?好不好?原本不也说了等我满十五岁就接我来沂州吗?我马上就十五了……”
萧劭无奈地笑了,垂眸盯着阿渺,禁不住又有些微微失神。
他记不清已经有多久,不曾见过阿渺这般不管不顾、由着性子撒娇无赖的模样了……
自从建业宫变、逃亡北上,年幼的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懂事的让他心疼。
露宿荒野,沿路乞讨,明明害怕被留在陌生的地方、却强装作满心欢喜。
萧劭抬起手,抚了抚阿渺的发顶,“哥哥知道你厉害。这王府里的暗卫,好歹也是四五年精挑细选出来的,结果昨夜竟没觉察到你和白瑜上了房顶,可见我们阿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你还太小,朝廷里很多事,远比看上去复杂……”
“那你就教我啊!”
阿渺扬起脑袋,咬了咬唇,“不要什么事……什么事都瞒着我!”
她微仰着头,一双氤氲的秋水眸溢着殷切,不自觉轻轻嘟起的唇上印着刚刚咬过的牙印,半是哀怨半是委屈。
萧劭垂了垂视线,半晌,幽幽叹喟:
“好,哥哥以后什么都不瞒阿渺。”
阿渺雀跃起来,可又觉得自己似乎是逼迫了哥哥,有些不大好意思,挽着萧劭的手臂、低着头,脸贴着他的衣袖静静偷笑。
两人谧然依偎,彼此沉默了许久。
末了,萧劭缓缓开口,“昨晚见到我时,为什么……没直接问?”
阿渺听懂了萧劭的问题。
“哦……”
她垂着脑袋,扯着他的一截衣袖,默默抠着上面的紫色绣纹。
“我本来,是挺气你瞒我的。可静下心来,仔细想了一想,你不让安思远把六哥禅位的事告诉我,只是不想让我担心罢了,又没有什么恶意。要是我拿这事质问你,让你知道安思远没守住秘密、对他生气,岂不是弄得跟风闾城关系不好?风闾城安氏有多重要,我好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毕竟是经历过朝争政变的皇家孩子,纵是被天穆山的生活陶养出一份简单纯稚的随性,可该明白的事,却也是一件也不糊涂。风闾城为什么重要,五哥为什么没把自己真实的下落告诉萧喜、却偏偏告诉了安侯夫人,阿渺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明白的……
萧劭凝视着阿渺,心中亦有万千的情绪缕缕漾开。
“安氏重要,却也无需我们不计底线地去维系。”
他声线微沉,“生在皇家,注定了我们必然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名分,去谋夺利益与权势。但当初留你在天穆山时,我就曾说过,我不会让你成为阿娘那样的女子,因为身份家世、而成为联姻的棋子……”
阿渺伏在萧劭臂间,安静地听着。在天穆山的这些年,她一直记着萧劭说过的话,要她变得强大、有能力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