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脑中一片混乱,也弄不明白这疯疯癫癫的怪老头究竟想让她学什么,“那你……先带我去见一下我阿娘和哥哥。我哥哥受了伤,还在等我带人回去给他治病……”
“不行!”
卞之晋反倒是被阿渺的话提醒了,猛地跳将起来,“我师父也快死了!更等不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说着,伸出大掌,拽住阿渺就想离开。
阿渺哪里肯走,“不要!”力气敌不过卞之晋,只得抱着陆澂的“尸体”不撒手,“我不能丢下他……”
卞之晋摸了摸陆澂的脖颈,见还活着,索性也懒得跟阿渺争辩,照着先前的姿势,一手挟起一个孩子,提起一口气就继续疾行起来。
阿渺又急又怕,自是不断扭动挣扎,可一日的惊吓流离、情绪大起大落,加之此刻人又饥又疲,哪里又挣得过武功极高的卞之晋?
她心里还惦记着萧劭的嘱托,又想到已经饱受惊吓、憔悴担忧的母亲,不由得悲惧交加,心底翻涌起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回去与亲人团聚的焦灼!
阿娘和五哥总说,她是皇朝的帝女,行事不能失了威严,需得让人敬畏,也不能太凶,否则便会失了人心……可刚才她对着几个士兵拿出威严的模样,似乎并不管用。
那她现在就不要再凶了,改对人客气有礼些,总行了吧?
阿渺憋住泪意,抑住情绪,仰头喊了声:
“师……师兄!”
卞之晋脚步一顿,“啊?”
“师兄,我饿了。”
阿渺睁着一双泪盈盈的眼睛,“我已经一天没用膳了,现在很饿很饿,师兄能不能给我些吃的?”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我饿死了,就见不到你师父了。”
卞之晋显然对阿渺的改口颇为受用,把两个孩子放到地上,伸手进衣襟里摸索了片刻,拿出半块干饼,递给阿渺:“拿去!”
阿渺看了眼,不肯接,“我不吃这个。”
“那你要吃啥?”
阿渺道:“我夜里喜欢吃九珍玉蓉糕,再配上顾渚紫笋。”
卞之晋一脸茫然,“啥?”
阿渺仰着小脸,出言宽慰:“你没有这些吃食,也没关系。我也可以吃肉的。”
卞之晋:……
不过转念一想,身上就剩半块饼了,接下来赶路总不能大家都饿着肚子,自己的力气也经不住耗费。
他合计了一下,拿绳子把两个孩子的手脚绑住,扔下一句“在这儿等着!”,转身匆匆地进了旁边的林子。
阿渺确认卞之晋走远,迅速坐起身来,尝试解开手腕上的绳索,无奈麻绳在腕间绕得紧紧的,指尖根本够不着。而双脚也被同样的方法、紧紧缠住了脚踝,人完全找不到站立起身的平衡。
流云蔽月,四下的山林里一片漆黑。
就连天公也不肯作美,没过多久,竟淅淅沥沥地洒落一阵夏夜急雨,击打得满林的树叶簌簌作响。
阿渺几番尝试解绳无果,心底涌出一丝酸楚与绝望,又想到五哥和阿娘,忍不住将头埋到膝上,默然垂泪。
好不容易诓走了那个老头,还是逃不掉吗?
就在这时,躺在旁边的陆澂像是被滴落到脸上的雨水呛住,猛地抽了口气,大力地咳嗽起来。
阿渺先是一惊,继而不禁泛出喜色,“你没死?”
她年纪尚幼,对生死的状态并不完全了解,只从前在宫中见豢养的小鹿、小兔受伤不治,再也活不过来,懵懵懂懂地、能理解生与死的大概意义而已。
先前见陆澂一动不动,她便以为他被卞之晋打死了。说实话,那时心中的惊恐远远多过伤心难过,甚至……还曾有过那么短短一瞬,脑中闪过了近乎恶毒的想法,觉得若是陆澂的死、能让他父亲庆国公受到某种打击,也不全然尽是坏事……
此时见到他“死”而复生,阿渺惊讶之余,又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复杂,但一想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终究,还是让欣喜和释然的情绪站了上风。
陆澂也被卞之晋绑住了手腕,却没有绑脚踝,一面止着咳嗽,一面坐起身来,拂去脸上雨水,在黑暗中费力捕捉阿渺的身影,“殿……殿下,没事吧?”
阿渺摇了摇脑袋,决定长话短说:
“那个老头,要抓我回去给他师父,我让他去找点吃食,说不定他马上就快回来了!你能动的话,可以过来帮我解一下绳索吗?”
陆澂凑近阿渺,曲起膝盖,然后在靴子里摸索了片刻,抽出一把匕首,“请殿下把手……手递过来。”
阿渺将手伸了过去,很快,便感觉陆澂温热的指尖触上了自己手背的皮肤,又慢慢移到了腕间。
“殿……殿下勿动。臣冒犯了。”
冰凉的刀锋,沿着阿渺腕间的肌肤,小心翼翼地割擦到了麻绳上,每一次的动作,皆是无比的谨慎。
两人靠得很近,微微屏着的呼吸,带着各自的气息、不断拂送到彼此的面颊上。
阿渺有些不自在起来,忍不住想开口说些什么,半晌,呼了口气,有几分佩服地叹道:“你怎么……会想着往靴子里藏把刀啊?”
陆澂这时割开了阿渺腕间的麻绳,转而移向她脚踝间的绳索,依旧小心翼翼、谨慎缓慢。
“臣……”
他下意识地开口回答,却又随即顿住,陷入良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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