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娘亲帮他下了决心,“童养媳本就是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替你定下的,别人读书人讲究的是红袖添香,你好不容易有了功名,到京都里是有一番大前程的。你以前同我说得那般道理,我一个老婆子不识字,却一个字都不会忘,你书读了那么多,却忘了当初的说法?让杨华生了病,把她丢下就是。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前程,你与她说得清清楚楚,她总要想通才好过完后半生。”
“你和她分开不光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自己,她就是地上的泥,你就是天上的凤凰,这泥土与凤凰,我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婆都知道是不相配的。”
“你想想,读书的时候,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只怕给你收拾书房都收拾不妥当。我们周家养她养了那么多年,她虽说替我们做了一点活,我们也是庇佑她。她一个女儿家,没有父母,要不是我们周家只怕早就没了。你现在不用觉得对她亏心。”
“再说了,你忘了她还有一个倚红楼的姐妹?她平日里不就私下里和那个姐妹往来,等到我们走了,自然也会照顾好她。”
周纯盛从那一日真正改名叫做了周纯盛,不再是周春生。为了不让杨华寻来,他们花钱销了她的身份户牒,把她记做了一个死人。
若是在春和城,身份户牒没了也没什么打紧,若是要去京都里寻他,没有身份户牒就万万不可。
周纯盛想到了这里,只觉得屋子里头的炭火烧的太旺,烧得他的背上汗涔涔。杨蓉姑娘的一双眼似笑非笑凝在他的身上。杨蓉为什么会来,为什么杨华成了世子爷的未婚妻,杨蓉上京是为了做什么?杨华为什么不来?若是杨华来了……
偏生这时候江宁世子含笑问道:“对了,我记得你也是春和城出来不是吗?杨姑娘算是与你的同乡了。”
杨蓉轻笑道:“我……还听过周大人大名。”她的单手抚唇,眼睛微微眯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周纯盛只觉得热的他都要昏倒了,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杨姑娘说笑了,在下是不认得杨姑娘的。”
“可不是?周大人是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周大人不知道,我是知道周大人的。”杨蓉听到周纯盛说不认识她,轻笑道,“周大人以前可不叫做这个名,是叫做周春生,听人说是春日里生的意思,后来还是请我们村的私塾先生改的名儿。”
程秋兰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杨蓉见到了自家的丈夫,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睨过来,此时又主动说起丈夫名字的渊源。她的心中不大痛快,“原来是这般的状况,杨姑娘也算是替我解惑了。”
“我和周大人原先村子隔得并不远,等到了春和城少有交道。”杨蓉笑道,“我在京都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好不容易遇到周大人这样一个同乡,还有这样一番渊源。”
程秋兰没有想到,自己说了旁的事,杨蓉一拐,就又拐到了自家丈夫的身上。面色有些难看。
因为杨蓉住在江宁王府,她嫡亲的妹妹嫁给的是江宁王府的庶长子,是常常与杨蓉打交道的。杨蓉这一次来到京都是来找夫婿的,按照妹妹的意思,见着了荣华富贵,她不想要什么小门小户的上进书生,想要的是做人家的妾室。
莫不是杨蓉瞧上了自家夫婿?因为这个,所以程秋兰的面色极其难看。
此时赵淮之开口说道:“既然是同乡,也算是难得,若是没事,常走动也好。”
杨蓉欢喜的应道,周纯盛在世子爷的目光压迫下还能说什么?只能够应了下来。
吃年夜饭前,周纯盛见着面前的一封拜帖面色难看,上面赫然写的是江宁世子。
他是替杨蓉下的帖子,周纯盛的心中清楚。
程秋兰吃团圆饭的时候不想同周纯盛发火,吃完了饭,婆婆同她絮絮叨叨,说是听人说普贺山的香火灵验,要去求佛。
普贺山上那一次,自家嫡妹的丫鬟爆出了有身子,闹得京都里是沸沸扬扬。
原本程秋兰见着周纯盛就有气,听着婆婆提到了这一茬,当即就生了火。
“要生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了儿子。”程秋兰想到自从那一日丈夫见到了杨蓉之后,便与她没有床事,原本那气愤只是小小火苗,此时如同遇上了热油,一下子就成了滔天大火,“你也不问问你的好儿子!这几日晚上添了水没有!”
丫鬟们听到程秋兰的发作,没有历经人事的难免面上带了些羞涩。
周纯盛是读书人,听到了这话,就有些挂不住脸,“你当着这么多人,在浑说些什么。”
“我说些什么,你心里头清楚,是不是琢磨着世子爷的那封信!?是想着世子爷要带杨家姑娘来?!”程秋兰气着说道。
周纯盛面色一变。
程秋兰见着他的面色变了,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身子轻颤,眼底也横着泪,嘴唇蠕动,“我就知道。”
“什么世子爷,什么杨姑娘。”周家老太太见着程秋兰哭了起来,就有些着急,老太太本来就云里雾里,忙不迭就开口问道。
“你问他!”程秋兰指着周纯盛,“还不是寄住在江宁王府的杨家二姑娘!世子爷去了一趟边城,杨家人救了他,就定了杨家的大姑娘为未婚妻,杨二姑娘随着世子爷进京,是想要找一门人家。这杨二姑娘的胃口不小,不想要小门小户的上进书生,就想要做个官姨娘呢。”顿了顿,接着说道,“自从见到了杨家二姑娘,就跟失了魂似的!今个儿收到了世子爷的帖子,是不是觉得很快就可以见到了杨二姑娘了?所以吃个团年饭都魂不守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