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的翻脸不认人是周世子一早便能够预料到的,一旦周国陷入险途,赵王只会冷眼旁观,只是他认为赵国不加援救亦是极限,却不想它还要帮着楚国将他们逼入绝地,就与楚国几近商议好的一样,一前一后配合得如此默契,连让他想从中斡旋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楚国大军逼近洛阳城外三十里地的杨树林,周世子领兵十数万出城迎战楚军,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河岸蹿起了火苗,四下蔓延,形成一片熊熊之势,这一战双方都酝酿了许久,战士一个个都冲杀上去,双方都杀红了眼,倒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倒下,直到身体被划得稀烂,再也爬不起来,再由别的人代替而上。
这片杨树林早不复以往的安详与宁静,取而代之是摧毁无遗,死亡与毁灭,鲜血的颜色模糊了人的视线,眼前不断有人在死去,那惨绝人寰的画面在不断地重复着。
一番鏖战过后,周王世子头上的铁盔不知何时掉了,披头散发,满脸血污,他手上长刀已湿滑得几近握不紧,有他的汗,亦有敌人身上的血,或者其中还掺杂着自己人的血,全都融在了一起,谁又能分得清呢。
前方的将军还在拼命挥着戟,仿佛在最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多带走一个敌人,那鲜帜如血的披风在烽火中飘荡,火光下呼呼作响,脚边是毫无生气的哀嚎,绝望的叫喊。
咻地一只利箭猝不及防地射进了周世子的手臂,他被击撞得退了好几步,喉中已干涸嘶哑出血丝,再也无法叫吼出声,而身边的亲军都被杀光了,周世子用手掐断了箭矢羽头,用着另一只不熟练的手握刀杀敌,他还在坚持着,坚持到最后一刻。
但终究还是惨败了,楚军周世子身中数十箭失血过多而身亡,周国将领死伤无数,十数万人只余数万残余部队。
洛阳城中夜不寐闭,灯火通明,咆哮、咒骂,女人的哭喊声,孩子的惊惧尖叫,城外的战鼓隆鸣,刀戟剑击,那么远,那么的远,明明不该听到的声音——那惨死前的哀嚎,那么远,那么的远,明明不该闻到的气味——那满地尸骸流尽的血。
啪哒啪哒——泪跟雨下,城中一部分忠士与百姓就跪在城门前,悲戚绝望的擦泪低咽,不知在等待着什么,或者是周世子凯旋归来,也或者是城外地域的军马被歼灭干净后,城门被破敌军冲入。
细雨飘落化成了雨水,地面浸湿成暗色,膝盖跪久了跟刺骨一样麻痛僵硬,冷意无孔不入地蹿入他们身上,热意在一点一点地消退,后半夜,漆铜城门终是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了,那在这般冷寂肃沉的夜色之中,如同世界末日一样惊动的响起令他们变貌失色。
幸亦不幸,来的并非敌军,而是来报战败消息的周军,在得知周世子力竭战死在杨树林中的消息,周王军死伤大半已无力回头时,这些跪地祈求上苍怜悯,做着最后侥幸心理的百姓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痛哭出声,呼天抢地,那哀鸣的哭声响遍了城门口,那一瞬间,整座洛阳城仿佛都听到了崩溃的声音。
在楚军彻底攻破洛阳城门后,周公带着最后的体面与尊严,穿着整齐的一套王服在最金碧辉煌的殿宇中悬梁自尽,在周王死后大批城卫军冲入将生前伺候周王的宫人与姬妾美人齐数斩杀陪葬,那满满的宫廷一下便空寂无人,尸横遍地。
后来,不知哪处放的一把大火将宫殿烧了起来,新宫与旧址一并连烧,熊熊火势不灭连绵了三日,风雪不灭。
当楚军占领了洛阳,冲入王宫准备一举剿杀周王室余孽时,只见那些被烧焦在各自宫殿的无名尸首,如今他们面貌全非根本无法按年龄、容貌跟体态特征来辨别,倒是可分男女,一数尸体人数,周氏二百几十号人的数量倒是对得上,最主要的是周王公自缢身亡确认无误,周世子的尸首亦已在处置,这些主脑都在,其它人他们倒是并没有那么上心。
十一月初九,小雪天,光弥焮洲渚,周国就此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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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那边城陷后,在新康的另一场小型战役仍在持续,在周公城破自缢之后,王城陷入一片混乱时,阴阳宗的人便行动了,鼠鼬带着他的“小宠物”们将王宫上下都摸索了个遍,找集了可以替代的男女尸首,郸妲婆与郸芸娘找准了时机让将吓得快尿裤子、在房中惨哭的人一个个给偷带走,不惊动王宫中的任何一名人员。
二百多人想神不知鬼不觉带走着实不容易,光是用相似的尸体混淆代替便是一件大难事,但好在阴阳宗的人都各有奇能,一通配合完成得很完美,火势起时他们已经留足时间顺利地带人爬墙离开了洛阳城。
但不敢走远,他们人数不少,哪怕借着夜色潜进,亦担心引起楚军枭探斥候的注意,他们蹲守在城郊随时注意着楚军的动静,就在城破时,在楚军大部队进入王城精神最为松懈之际,而城外已鲜少寡军的时候,他们方将人装成了残兵部队杀掉了在城外探信与戒备的一部分将领与士兵,带着人飞奔离开。
伪装身份是有必要的,若被人发现这些人都是周氏正统血脉,楚军定不会善罢甘休,留下这些卷土重来的隐患。
为了让他们以后隐姓埋名能够安度无险,这过程自然是不能出一丝差错的,出城后接应的是巫族的人,阴阳宗的人跟姬韫则留在城中扫尾,他们一早规划好路线,打算带人乘船从新康绕路沮河到湟水,最终目的自是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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