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君挑眉,一口笃定:“没错。”
“这样啊……”陈白起淡定颔首,表示听明白了,她弯腰扶起脚边翻倒的脚踏,口上留了一句“请主上稍等片刻”然后转过身便走出了大帐。
孟尝君瞪着眼,不明所以,直到她很快重新返回,手上用一只玉碗端着一碗白稠似牛乳的汤水过来,那霸道的中药与鱼肉融合在一起的特别香味直勾得人嘴里泛津。
陈白起微微一笑,慈眉善目:“方才我记错了,我只是让人先拿去分装,如今药膳物归原主,主上应当是不会再出尔反尔了。”
孟尝君一时语窒。
“……你耍本君?”
“这怎么能叫耍呢,这叫礼尚往来啊。”她笑得跟个没脾气似的泥人儿。
孟尝君一面被她戏耍觉得没面子,一面又因为她没有将鱼汤送人而心情愉悦起来,两相冲突,他不知该摆出哪种神情,只能面无表情道:“罢了。陈芮,本君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将汤端来。”
陈白起却多瞅了他两眼,揣疑问道:“那答应我的事?”
“喂我。”他深深地看着她,扫了扫宽大的袖袍,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着,他偏过脸,眼眸似有钩子:“本君带你去。”
陈白起没动:“不是只有一个条件吗?”
“本君带你跟那个乌什么的人带,你觉得哪一个更方便你行事?”他不紧不慢地反问她,也不怕她拒绝,只要她是真的对篝火大会势在必行。
陈白起静默不语。
这还用问,乌图森不过是一个被派来伺候客人的小将领,哪怕参加篝火大会也能是安排在边缘的位置,可他不同,重量级客人,自是会被妥善安排在北戎王旁边,她如果要阻止巨突行的刺杀,这无疑是看得最清、离得最近的位置。
最后,陈白起笑了笑,无谓地妥协了。
连折辱都谈不上的一件小事。
她温文有礼地道了一句“失礼了”便虚挨坐在榻几上,用她带来的餐具,一套玉制的五寸羊胎玉碗,一只同材质雕琢的玉勺,她也算是搞餐饮的人,是以在吃食方面有条件就弄得精致些。
她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婢女,低眉垂目地一口一口地喂着,这期间孟尝君难得配合默契,没有再讲一句话,两人之间除了喂食的互动,便一直缄默,但这种突破一般男女的亲密的举动又无形之中带了一种暧昧的氛围,但一人眼中太清醒,一个眼中太过幽深,就像都在个自的世界游离,固步自封不肯朝前踏足一步。
孟尝君喉结滚动,味蕾的咸香与鲫鱼的浓稠软糯过后,余留的中药回甘令他品出一种苦涩。
你曾说过,陈蓉才是最佳良配,你并不适合本君,可文能安定家室,武能定国邦,你才是一个男人一生之中的梦寐以求。
可惜了……本君能抓住你也只有这段短短的时日,你飞得太快、太高,你的世界是整个浩瀚天空,哪怕本君伸手垫脚去够,去追,手中落空心中空廖,也只能仰望你远去的身影。
情绪上来,他眼中不禁泛起了酸涩的肿涨之意,不愿被她窥探出端倪,他垂落下眼,殷红的唇弯起,分不清心情好坏。
“这么多年了,你却一直没有问过本君,为何你婚礼那日没有去参礼?”
他忽然问了一个让陈白起意想不到的问题。
陈白起舀了一勺,喂在他嘴边:“没什么好问的,你乐意便去,不乐意便不去。”
“你不怪我?”
“那日……”陈白起顿了一下,似在考虑怎么措词,然后才接下去:“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不来反而更好,有什么可怪的。”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但孟尝君却不这样想。
“可你这一生,只会成亲这么一次,错过便是一生了。”他喉中有些发干地道。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没有去,只是想知道她是对这件事心存芥蒂。
陈白起听到这话神色很是平淡,随口笑道:“那也是我的一生,不是你的一生,你错过便错过吧,并没有那么严重。”
孟尝君一时脑中空白。
脑海一直回旋着她的话重复,她的一生,与他……无关。
陈白起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话说完准备继续喂时,孟尝君却猛地推开了她的手,力道突然,陈白起八分满一勺被撞得溅洒一大半。
“够了,你先出去。”
他没有看她,侧过的颈项筋粗泛青,似鼓着力,肌肉紧缩。
陈白起怔然,拿眼看他,不知道他忽然怎么了。
可孟尝君现在受不住她的任何撩拨,哪怕一个平平无奇的随意眼神,也会让他觉得溃败愤怒。
他下颌骨绷成直角,控制不住脾气地沉声道。
“出去!”
陈白起再七窍玲珑,也看不懂他此刻的阴晴不定,她见他是真心想一个人独处,便从善如流地放下碗,从容不迫地起身,抬起手,合拢向他行了一个礼:“喏,那君上便好生歇息。”
在那道总扰得他心神不宁的身影消失在大帐内,孟尝君整个人像脱力一般倒在榻几下,墨长如瀑的头发散乱,眉目浓丽到有些妖气的深目阖上眼,他似讽似疯般低低地笑着,最后将铺褥蜷缩成一团,从胸腔到喉中鼓动传出的低鸣笑声,离近了听只觉似惊蝉,远了却是令人魂伤一般的无声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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