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低垂着眼,密细的睫毛半掩视线,她没看他,也没有应他。
“为师错了。”他软下声音,叹息一声。
他是真担心她不理他了。
众人一听这两人的对方,这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来者竟是沛南山长的徒弟,方才便是他出手将银狼吓退的吧,方才的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他们根本没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她便已经救下人,并喝退了银狼。
之前他们还在揣测跟打量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转眼间便被这两师徒的关系给弄糊涂了。
无论在哪一国,他们都有一个约定俗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身为师父长辈的,竟还会跟一介晚辈当众认错?!
陈季听后有些傻眼了。
主要这人还是樾麓书院的沛南山长啊!
而没死成、也痛麻木了的楚军听得也一脸震惊莫名。
而巨那边的人,听得懂中原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会说的便更少了,所以表现得倒不出奇。
卫溪听着沛南山长向焕仙认错,也是一脸愕然。
很明显,让自家山长向自己认错并非陈白起想要的,她抬起头,问:“山长哪里错了?”
百里沛南想了想,道:“你说哪里错了便都错了。”
陈白起听到这里,手上正好忙完,她看着他的手,声音徒然有几分沙哑道:“山长没错,是焕仙的错。”
错在她太自以为是了。
她该知道的,她若不来,山长便是会在前头一直等着她归来。
也怪她没有给他足够的信心,让他知道,她陈白起说到便能做到!
“其实山长并不了解我。”陈白起看着他,白皙俊秀的面容笑得与世无争,但眼神却一点一点变得幽暗深沉。
“其实我并不善良,所有我认为该做的一切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我亦并不仁义,为了能达成我需要的目的,我并不在乎背叛谁,我甚至无法正直,因为我的心……是偏的。”
话音刚落,她没顾及沛南山长与卫溪等人瞠愣的目光,便看向巨身旁的银狼,目光冰冷至极。
那样一双珍贵又温柔的手,却因为这畜牲的一口便毁于一旦,她如何能够风轻风淡。
而银狼在她的眼神下,一点一点地匍匐趴下,双耳下垂,浑身颤抖不已,似害怕极了。
“你、你是什么人?”虽然那撕裂的眼神不是对着他,但陈季仍旧心寒了一下,因为在他看来,银狼便是一头庞然大物,他所不能及,但眼下他仰望的凶物被人一眼便吓趴下了,他如何能够平静。
他自觉此人古怪,他不再犹豫,对地上的楚军怒喊道:“还趴着干上去,上去杀了他们!”
卫溪闻言回过神来,立即回道:“你敢!”
伤残的楚军刚爬起来,便被卫溪一力踢翻倒地。
陈白起这才看向陈季,盯着那张脸,他身形足够高大挺拔,穿上铠甲亦算英挺威武,但一看其面容,杏眼浓眉,肤白唇红,却是典型的陈氏偏阴柔长相,她不由得问道:“陈季,陈孛是你何人?”
陈季一愣,在她的目光中,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要说,先前沛南山长跟卫溪这
对樾麓师徒傲得很,一直不拿正眼瞧他,这另一个弟子却打听起他的来历,顿让陈季突感有一种荣幸的荒谬之感。
毕竟这个人,还是能令高傲如凤凰的沛南山长当众认错的人。
不自不觉,受她的眼神牵引,陈季张口道:“陈孛是我堂叔。”
堂叔?
这样说来,他的父亲便是陈父的亲兄弟了,难怪长得这样像。
陈白起点头,表示知道了。
“好,我记住了。”出于同族、或者是曾经的同族亲戚,她不会杀了他,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些人,聚在一起,逼得山长只得以自残保全同伴离去,这只手欠下的债……就让她这个当弟子的来讨回吧。
反正这世道不讲理,你有本事你便来。
陈季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顿时气结:“记住又如何,就凭你们?”
一个残、一个伤,还有一个……弱?
他当真认为他们这样一群文弱书生出门会没有一点依仗?
“焕仙……”沛南山长颦眉看向陈白起,语音意犹未尽。
但陈白起却先一步松开了他的手,她走前几步,看向卫溪:“师兄,山长暂时交由你照顾。”
卫溪扫横了一眼举剑相挡的楚军,然后回到她身边,问道:“你要做什么?”
陈白起闻言,凉凉地垂下眼,道:“山长的手,难愈。”
她的声音很小,似怕被身后的沛南山长听见,但卫溪一直专注着听她讲话,自然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
他先是怔呆,但随即神色便当场狰狞扭曲了起来,他上下牙咬得死紧,肩骨抖悚,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身的寒戾之气抑都抑不住。
他深深地明白一双手于一个握笔纵横的士人意谓着什么,他无法想象,永远拿不起笔来的沛南山长,还会是沛南山长吗?
陈白起伸手死死地按住他,不让他将这股愤恨之情发泄出来。
“山长尚不知。”她抑着嗓子道。
卫溪闻言,眼睛一下便红了。
她目光看向银狼,面上的笑一点一点漾开,但眼神却坠入零点,细软的水逐渐凝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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