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南山长闻言久久回不过来神,他用一种近似做梦般的口吻重复了一句:“墨、墨家的机关城?”
“嗯哪。”陈白起撑着下颌,笑吟吟颔首。
这个主意她筹谋好久了,从费尽心思帮助墨辨,到后来拼命刷尽墨辨上下一众的好感,再到后来以一人之力救下墨家弟子上下,她心中便一直有一个未成熟的想法,如今她觉得她有了几分把握方才对沛南山长开口。
沛南山长终于明白了“陈焕仙”是在真正地与他商议此事,而非只是建议与询问。
他抚了抚额,失笑一会儿后,便摇头道:“你啊,还真是想一出弄一出,现在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此事了。”
说完,他又看着她,张了张嘴,似有些艰难道:“焕仙,据闻机关城乃墨家驻地之一,乃一处世外桃源,一般人莫说进入,却是连地貌所在皆为模糊,我虽与莫荆交好,但他却因守墨家规矩,自不得与外人透露墨家此等重要机密,不过此事他倒也与你的想法曾不谋而合过……”
沛南山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数年前,他为了我与族人,也曾向墨家的统领肱老请求过,可惜肱老并没有同意,机关城内历来只居住墨家弟子,城中隐藏着墨家数百年来积累下的机关秘密,又如何会收留外族之人进入其内?”
陈白起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机关城如此隐匿跟易守难攻,她才会有意将寿人一族安置在那处。
陈白起却目露坚毅跟笃定:“此事我自会想办法的,弟子眼下已是钜子令掌印,虽说手无实权却也有一定的便利,只是在开口之前,我想先咨询一下山长的意见。”
先别说她为墨辨的肱老他们取得了钜子令这一天大的人情,仅凭她救过他们许多人的性命这一点,她相信她开口肱老自不会一口回绝。若是碍于钜子的话,她眼下正要帮着莫成查探当年是谁下毒谋害钜子一事,若真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的话,她相信她以此事向钜子提出收容寿人的要求,应当亦不算难事。
见陈白起言之凿凿,联想起她历来便是一个言出必行之人,她不会拿这样一件严重的事情、没有把握的事情来与他闲聊,她既是开口,必是……
“若是真的……那自然是好的。”沛南山长一口应下,他有些激动:“你可知墨家机关城便如同一座牢不可破的堡垒,戒备森严,据闻乃墨家历来钜子耗费三百年时间打造的,而墨家弟子皆为仁义侠心之辈,自不会对身患异疾的寿人白眼相待,隔离排挤,若能住在机关城中,我想族人们亦应当会愿意……”
陈白起见沛南山长满意,她便也满意,她笑眯眯道:“那便好,我明日便联系墨家的人,焕仙定设法如你所愿。”
沛南山长听到她这样讲,心中一下涌上了许多的情绪,他看着那张白净乖巧的脸,十六、七岁的少年,似不知世间愁绪与哀怨,但他却知道,她的心却比任何人都更加深沉。
但她的这种“深沉”从不拿来应对他,在他面前她总是乖巧而讨喜,就像一个寻常的弟子,一腔慕濡感恩之情表露无遗。
有时候想起来着实惭愧,他身为焕仙的老师、长辈,除了当初地书院教的书法与道论之外,其它能教的东西有限,反而是她对他、他的族人与书院付出良多,一言难尽。
沛南山长道:“焕仙,你替我做得着实太多了……”这让他已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他哪里知道,陈白起在经历过上一世“陈娇娘”的事情后,心中其实已经留下了一些阴影,她当初“离开”得太突然,给太多人留下了伤痛,而这些事情她已经无可挽回。
因此这一世的“陈焕仙”她便决定有恩报恩,有报报仇,谁待她有恩、待她好,她便会尽力回报,她不想再空留种种的后悔与无可奈何了。
她道:“替山长做这些事情我是心甘情愿的,如同我效忠孟尝君亦是。”想着方才乐颐他们都聚在山长这里谈话,内容不难猜是与她与孟尝君有关。
陈白起收起了面上的笑,她道:“山长,你认为如今诸侯国中谁又是所有人都喜爱拥戴的君主?”
沛南山长没有回答,他知道这句话本就不构成一种合理性,而他也的确答不出来。
每个人的立场与环境不同,只要天下没有统一大同,那便是各自为政。
陈白起又道:“如今的孟尝君已然改变了许多,无可否认,对齐他是的功的,眼下齐国君主无能而懦弱,长年的疾病加忧思已令他筋疲力尽,他已整整荒废了国事数年,眼下想重新拾起齐国大权又谈何容易?而齐国公子大多幼稚,大公子与齐王性格相似,二公子幼稚力薄……如今这齐国看似蔚为大观,实则却是无人支撑转眼便会崩塌的沙城,山长以为此时,若无孟尝君在,齐国将如何?”
说完,她又补上一句:“若孟尝君不在,反戈以击,齐国又将如何?”
事实都摆到这个份上了,沛南山长的确也无话可讲。
他沉默地凝望一处,道:“你分析了那么多人,那孟尝君又如何?他若为君为王,齐国将如何?”
陈白起也了解孟尝君此人,她既不吹嘘也不贬低,只道:“他的确有许多令人诟病的地方,但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真正有能耐在这一局乱世的沙盘中占一席之地的人,这一点山长无法否认,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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