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后卿止住了话题,没再继续下去。
“你是说,现在北外巷子里住着的,那些灰瞳残缺之人,皆是寿人?”
陈白起震惊完也逐渐恢复了理智,虽说第一次听闻这般拥有神奇血脉的种族,但她相信这世上大数传说都以讹传讹为多,或许这些寿人所谓复生的手段,不过是拥有某种特殊的医学手段,也或者是某些个别事例被夸大了来传,变成了后来的种种超脱现实的神化版本。
眼下她暂且对寿人是否真的有那般神奇能力不置可否,她更在意的是这些寿人在这次漕城事件中扮演的是一种什么角色。
“寿人?也算吧,不过他们估计也并非纯血统的寿人了,经过世事变迁数十载,这里面怕早也混杂了太多其它的血脉,再加上,这里……寿人曾遭受过一次险些灭族之祸,导致曾经正常的寿人变成这样一副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寿人如今的模样后卿也是见过,对此他也费了些功夫去调查,虽查因内容许多不详焉,却也知道如今的寿人已被折损十之七八,变得面目全非。
陈白起问:“什么灭族之祸?”
后卿笑睨她:“此事与某无关,自不必事事知之甚详,你若想知,不妨去巷中打探。”
陈白起半垂眼睫,兀自沉吟,莫非寿人曾遭遇的灭族之祸与孟尝君有关,所以如今他们才特意设局前来报复?可问题是,这些年来漕城内一直安稳发展,没听说过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另外孟尝君显然对弥生村一事是毫无知情,自不可能有出手加害一说。
陈白起左思右想,总觉得很多事情的真相已迫在眼睫了,却总有一层薄膜阻挡着,令她一下戳不破。
蓦然她忆起那一条挖掘通往城外的地道,那条地道城郭是通往漕城内的,为救人而撅,她又想起了漕城的传闻,更久远之前,这漕城内发生过一起几近灭顶的疫疾,在那个时候的漕城还没有铸造出一条将北外巷子能够隔绝于世的冰冷黑墙。
瘟疫,战争,灭城,围杀,黑墙……
这种种字眼都代表着一种不祥,也代表着一种关联,这些事,与寿人们变成如今这种模样其实有关系吗?
陈白起紧紧地阖上眸,将脑中混乱的线索一点一点抽出,又让思绪慢慢沉澱下来。
“这蔡、赵两国与北外巷子合作,但他们真的知道寿人的真正价值吗?”陈白起沉静地问道。
后卿看着她俊秀而沉寂的面目,明明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偏偏在某种时候有着连成年人都比不上的镇定。
这种镇定不是因为有某种依仗而撑出来的强硬,而是一种经历过世事浮尘岁月无情而沉澱出来的纯粹之感。
真的很像,有时候放松心神的时候,他总能从这张陌生的脸上虚幻出另一张脸来。
若她还活,估计也会像这样不放弃,不失去一丝一毫的机会,抽丝剥茧地寻出她想要的答案。
因为,她总是这样不顽于劣境之人。
后卿忽然有了些惆怅,并没有正面回答,只出声反问:“倘若这两国知晓,你以为这些寿人如今还会安在于北外巷子?”
陈白起瞳仁像暗夜的灯芯炸开,闪烁出一种诡异的寒意。
不会。
这世上存活着的人,拥有越多便会产生更多越于自身的欲望跟野心,或许,也有着太多的遗憾跟失去,爱人,亲人,恩人,欠愧之人,大能之人……若当一个拥有横行之权的人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能力,是让已死之人复生,这样的存在简直能够令人疯狂。
即便,让他付出再严苛的条件,也会有人不惜献上任何代价。
可问题是,这样不鲜于世的重大的事情,这样一件连参与者都不知晓的机密,陈白起相信,这世上真正得知之人绝对不多。
而寿人能够存活至今,除了他们将自已固封自守于一隅不出的缘故之外,更多的则是,他们的存在早被人湮没于世人视野,渐渐便无人知晓寿人的存在。
像陈白起为了更适应这个世界,了解这个时代,也算是在樾麓书院翻过不少的关于地域种族习俗的宗卷,却
从未听闻过此事。
所以说要挖掘出这样一个种族的存在,也绝对是费尽了心思。
所以……后卿为何要将这样机密之事……尽数告诉了她。
她不相信,只是因为她付出了所谓的“代价”,而他接受了她的“代价”说法。
一定另有隐情。
她为此猜测了很多种的可能,最终,只有一个答案最让她难以忽略。
那就是……她其实也参与在其中了。
她的存在或许并不是她以为其实是下在孟尝君的这盘棋上,而是下在了后卿更早布下更周密更大图谋的棋局当中。
他并不担心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会产生影响。
陈白起假装自已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依旧平静道:“你也说过,这些寿人如今血统混杂,还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那他们还有传闻中的能力吗?”
后卿就喜爱看她这种表现,他露出一个极其柔和的笑,眸色中,却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光:“这些人或许不行,但拥有寿人纯血统的,也并非不存在。”
是谁?
陈白起一咬紧牙关,才避免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问话。
她好像盲人摸象,有几分明白,他这一趟来齐的大体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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