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摸上了她的脸,他手上的温度要比陈白起泛白的脸要暖,但却生生令她皮肤寒颤了一下。
因为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鬼哭神戾的恶意。
如此深沉可怖,像随时能将她这脆弱的小身板给撕裂成片。
“你当真确定,我不会杀你?”
要死,连自称都变了。
好在,这愤怒值没涨,估计暂时还不会黑化。
陈白起被他捏住了下颌,无法避开他的眼睛,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依旧没有露出抗拒跟怯懦的表情。
“你若要杀我,便不会留我到现在。”
陈白起并不天真。
她甚至是世故跟狡猾的。
不会被他的眼跟他的脸所欺骗,因为他的所谓善良,只会留给有利用价值的人。
所以在听到他让那个婆娑解开她的摄魂术,甚至在半怀疑的情况下给她透露的对话都令她相信,他暂时不会杀了她。
或许是因为孟尝君,也或许是因为她是樾麓书院弟子的身份,总之他认为比起她的“死”,她的“活”能给他挣更大的利益。
后卿目光倏时变得很幽深。
一次是意外,两次便是值得人深究了。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只是……少年郎这般了解某,倒是令人意外。”
陈白起已经是死猪不怕烫了。
她眨了眨眼,羚羊般双眸,细密交错的睫毛扇动,再次展现其天生技满的无辜。
“我听见你说了,你不想孟尝君死,所以你应该会留着我跟孟尝君谈条件的吧。”她想,她不能显得太笨,省得后卿认为太蠢的人留着是一个累赘,也不能显得太聪明了,若他觉得她知道的太多直接了结了她,怎么办。
所以,她为自己目前有所依仗找了一个乍听一下挺合理,但细思之下又觉得太牵强的理由。
后卿放开了她。
“某只是觉得他死了对某并无好处,却也并非认为他活着,便是一件好事。”后卿转开眼,额上的水滴血玉点缀得他额如满月,温柔却冰冷。
陈白起咧开一个苍白病气的笑容:“因为他不是一个容易掌控之人,对吗?”
后卿笑睨了她一眼,并无答话。
“你方才说,某会用你去跟孟尝君谈条件,你认为,在他心目中,你值什么样的价值?”
陈白起愣了一下,然后沉吟了片刻,诚实地道:“他估计不会为了我妥协任何事情,只是若我死了,他或许会替我报仇吧。”
后卿沉默了一下,便拉上帽檐遮住容貌,说了一句:“倒是看得透。”
所以说,她并不认为自己毫无价值,至少孟尝君会因为她的死而愤怒?
阴影下,后卿无声笑了一下。
看来也并不是那么笨,还知道给自己加重砝码,增添价值。
第七十九章 主公,重伤的两人(一)
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墨深的微云,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一种诡异的氛围,寂静中似乎又有让人恐惧的力量。
踏过狭窄又阗静的街道,仿佛看不见任何白天的喧嚣与热闹,两边拥挤的墙体交错杂乱,此时的街道,安静的有些让人不安。
后卿拎着一盏宫檐竹骨灯,悠闲自得地走在前面,而陈白起则活像七老八十的小老头一样,半佝偻着身躯,步履艰难。
主要是伤口在动作间拉扯得痛,她只能维持一种奇怪的姿势行走。
夜里的凉风刮起地面的细尘沙土打着旋儿,塔塔,塔塔,街道旁边漆黑的墙上,掠过几许快速的黑影,打破了刚才的沉寂。
陈白起忽地望去。
看不见有什么。
但她觉得刚才应该不是错觉。
她又收回了视线,如一无所觉地继续走着。
北外巷子虽说叫“巷子”,但实则在漕城地图上约占整座城池的五分之一面积,而早些年由于巷子内人员密集,便其向外郭进行了扩伸,增加了占地面积,也开荒了沃田百顷。
按理说,这北外巷子自成一区,里面住着大量居民,应当繁盛而充满生气的,可眼下看来,完全不像有活物的城,反而像酆都鬼城的白日,空寂而荒凉,一丝光亮烟气都没有。
她一路蹒跚地跟在后卿后面,也没有什么兴趣再闲聊了,两人最终来到一个像是集中营的地方。
护楼用厚重粗糙的岩石砌垒成基,周边用尖木扎成栅栏,又缠上粗硬的铁丝,比一般成人更高,在护楼四周设下六架火盆,火盆是一种大型铁锅架起约半人高,炭石与木柴在其中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照得营地十分亮堂。
营地目测共分成三个部分,前面是围成四方的平地操场,有护楼跟闸门,还有两个守卫,后面则有一排土木营房,依坡而建顺爬两层高度,再后面是什么则藏在一片巍溟漆黑的夜里看不清楚。
虽夜已深,陈白起看系统的时间大约是晚上12点半左右,但操场上却还汇聚着许多的人,他们穿着打扮跟普通齐民并无不同,只是头绑巾绳,挽着膀子,言语粗暴恶秽,满身地匪气,他们聚集在绞刑台上,正在七嘴八舌讨论着什么。
营地门口有两人守卫,守卫看见从黑暗之中步来的后卿,仅点了一下头,没有寒喧或者谈话,看得出来他们对后卿只有忌讳与忍让,并无尊敬跟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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