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起沉默了一下,与他平视道:“他还活着……不过,若先生不尽早去救他,他便也活不成了。”
后卿微微蹙眉,继而笑道:“汝是想与吾谈条件?”
陈白起不置可否:“先生属下的一条命不知道值不值得?”
后卿嘴角笑意弧度不变:“谈谈汝的条件。”
“停下你即将准备要做的事情。”陈白起正色道。
后卿微怔,他盯着陈白起的眼睛,眸色几经流转异色,好整以暇:“汝知道吾准备做何事?”
然而,陈白起却没有回应他这个问题,她酝酿了一下言辞,眼神由专注变成空旷而远逸:“后卿,人之生虽柔弱,其死却可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尔凡事做尽做绝,必不得善果,和大怨,必有馀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汝以为然?”
道德经?
后卿心底晒笑一声:“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陈白起听懂他的意思了,他断章断义地认为只有实力足够便可不畏惧一切,天地万物顺其自然适者生存,强者统御弱者乃天经地义,如自然之道宇宙之规则也。
陈白起又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自古皆有。”
天下再也没有比水更柔弱的了,但是攻克坚强之物的却没有能胜过它,因为不管用什么都不能代替它,弱小战胜强大,柔弱战胜刚强,自古以来就有事例可循。
她这是在劝他,凡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
后卿斜睨着她,线条流畅极具东方神秘的优美墨翎双瞳轻扬,古怪又饱含万千地笑了起来:“何为水,汝……亦或沧月公子?”
这人,连这个都猜到了,也不知道他这脑子拿什么制造的。
“汝不信道,不信天,不信神,唯信自我。”
一番谈话下来,陈白起也算看懂了他。
人们常言“世道、世道”,所谓世道是指人世间的兴衰变迁,在这个人人皆信“道”的世代中,竟会有一个如此反骨而独立特行之人,实属坑爹啊。
她好像也明白了,与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讲大道理,必然是行不通的,一个没有信仰与道德标准衡量尺寸之人,能打动他的只有他自身感悟,他早已衍生出一套自我完美的思想与规则,这个规则绝不轻易受他人一言一行干扰。
想来与他论道谈经,确为浪费口舌,还不如以熙熙攘利来往实际。
“倒鲜少人如尔般懂吾。”后卿似讶于她几句话中便如此通透地了晰于他。
陈白起微怔了一下,不经意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之际,他与她尚算不上敌对分明,那时她欲借助他的威势而逃脱,他似真似假奉她为知已的那番话,与此时倒也有几分相似,她略感几分放软地覆下眼帘,低声道:“达到目的的方法不是只有一种……”
“但最快的却只有一种。”后卿接话道。
“你还真是固执啊。”陈白起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声。
既然劝不通他,最终的结果也只能够靠武力来解决了。
“后卿,尔不该如此松懈地靠近吾的……”
陈白起突地出手劈向后卿,因红绳拽拖着手臂,这一动,便拉扯着细密的绳线一块儿岑铃铃地响动。
后卿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退后一步,似十分有趣地睥着她的垂死挣扎,任谁看这都是一根根很普通的红绳,但实际上这些红绳浸泡的染料却并非植物而是几种特殊兽类的血混染而成,这种血能将易断的普通绳子变成钢丝一般柔韧而坚固,哪怕内修真元的武术高手亦难以挣脱。
因着陈白起挣扎了,是以阵法被启动,那如血液动流动的红绳直接将她的身体绞缠得更深,直接勒进肉中,仿佛下一秒便会将她整个人撕成碎片一样。
然而,谁也没预料到,那本该被缠得严实的身影竟一下虚化掉了,如同虚幻的泡沫般被打散了,接着另一道身影化虚为实,直接从阵中出奇不意地冲了出来。
后卿瞳仁一窒,分明难以置信眼前这一幕,不等他反应过来,却被一道利器刺划过颈间,那薄透的肌肤当即被划出一条显眼的血痕,他下意识一摸,下一秒,一道鬼魅般身影已欺近其身,一剑持于其脖子,将其擒获住了。
而被困于阵法之中,一个小小的姒真人偶啪哒一下掉在地面,其额头戳上的血印渐渐消失无踪。
目前为止,陈白起的“替身人偶”俨然已经用完了。
“透君之命先生好似并不看中,那尔自己的呢?”陈白起扬起下巴,附于后卿耳廓说话,眼中闪烁着一种恶意而兴奋的光芒。
这时,从林子内急忙冲出许多赵军将两人重重地围拢了过来,这些人早就埋伏在林中,原本见陈白起被先生制服便大意地放松了警惕,却不料一个没留神,情势来了一个大逆转。
“呔!小贼猖狂,休得对先生无礼!”
“速速放下先生,否则定让尔这等无名之辈顷刻间身首异处!”
赵军碍于后卿于陈白起之手,只得使劲地于边围叫嚣着,其手中利刃无一不利,无一不寒光铁衣杀气重。
“吾其胆如鼠,若汝等再前行一步,吾一惧之下,恐会不自觉地割其先生一剑,到时这罪该算汝等亦或吾之身呢?”陈白起似不察这虎视眈眈之众人,抖了抖铜剑,却是一派谈笑风生地于赵军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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