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从小对玛利亚姑姑又惧又爱，玛利亚严肃的表情往往带着暴风雨般的批评，几乎让他出现条件反射。
    他才刚反驳完玛利亚又被玛利亚的眼神吓到，连忙后退两步，下意识地抱着头道：“对不起，姑姑，对不起，我是说，我是说，你不该这么说——祂的伟大不可被质疑。”
    与此同时，他的表情却开始控制不住地狰狞起来，尤其是眉心，紧皱的眉头中间，如幻觉般不断攒动着，好像在皮肤下还有别的东西要出来。
    玛利亚看着表情痛苦的胡德，突然愣了一下，猛地回想起了自己在下城区所见到的人，如果那些东西姑且可以称之为人的话……
    根据她的调查结果和这几个月来的所见所闻。
    他们无一不是和胡德现在的状况一样，先是大脑思维开始变异，完全被改变了认知，最后连身体都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黑暗的养分，从身心都开始变得不是自己的，而是那黑暗的一部分。
    玛利亚缓缓转过身去，不想再看胡德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丑态，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胡德……假如你的成长是这样的话，我宁可你留在过去。”
    “我必须告诉你，林介，你口中的林老板，不过是个骗子，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神！”
    胡德脑子里嗡地一下。
    不敬……不敬……怎可对神不敬？！
    胡德额心的第三只眼猛地睁开，突然从自己的袖子里利落拔出一把匕首，猛然向玛利亚冲了去——
    玛利亚深吸一口气，甚至不用回头，便调用了她属于神明级的力量。
    胡德直接被无声的控住，可是玛利亚还是慢了一步，匕首滑落割断了她几缕黑色长发，没有半分犹豫的死手。
    如果她当时没有躲开，作为神明级学者最脆弱的肉体部分，必然遭受重创。
    玛利亚双眼曾经短暂存在过的悲伤和愤怒消失，见胡德依旧面色狰狞地要冲过来，她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一划——
    胡德发出一声惨叫，顺势倒在了地上。
    鲜血飞溅，玛利亚直接砍断了胡德一只手臂。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仿佛是彻底破开了某种被薄皮包裹的管子，无数像是蠕虫一般的触手从切面光滑的伤口里张牙舞爪的伸出，胡德身体似乎已经是某种软体生物生存的巢穴。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玛利亚的脑海中闪过在下城区所见的一些画面。
    在看到这些东西的瞬间她竟然久违的感觉到了一丝想要呕吐的滋味。
    这是她成为神明级之后第一次感到这种情况。
    胡德在地上痛苦呻吟哀嚎，玛利亚的眼中闪过不忍，但这情况竟然让她产生出无能为力的感觉。
    “胡德，我不会放弃你的，姑姑会治好你的。”
    玛利亚呢喃着，从袖子里掏出一管透明的药剂，迅速准确的扎进胡德的脖子。
    胡德像是被打了镇静剂的猛兽，慢慢的偃旗息鼓，失去意识，但那只手臂却好像有着自己的意识，还在不断蠕动，而他额心的眼睛也并没有闭合，而是紧紧地盯着玛利亚。
    玛利亚看着狼藉的办公室，紧紧握拳——
    “书店主人，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咚咚。”又一阵敲门声打乱了玛利亚的思考，还没有等到她说请进，对方就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
    门缝被拉开一条缝，玛利亚看到那张熟悉的厌恶的脸从门缝里出现。
    “看起来情况不大好啊，我尊敬的玛利亚会长。”
    安德鲁语气热情地说道：“要我来帮忙吗？”
    玛利亚抛开用来伪装的假面，质问道：“我的侄子，是你让他接触那个书店老板的吗？”
    “不不不，您这可冤枉我了。”
    安德鲁笑着说道，然后彻底走进明亮的办公室：“胡德自己接触的林老板——这件事情可在我得到原谅之前——然后就被选中了，这可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啊，您该开心一点。”
    玛利亚眯了眯眼睛，心中震怒，但是依然镇定地起身，用神明级的位格压制着安德鲁。
    安德鲁浑身颤抖，咬着牙微笑道：“就算你已经是神明级了又能怎样呢……对于那位林老板来说，也只是个头稍微大点的蚂蚁罢了，我劝你放弃，因为你永远也别想战胜我们，因为他希望我们赢。”
    玛利亚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走到办公桌前，冷笑了一声：“是吗？”
    然后，她随意的地从抽屉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在安德鲁面前晃了晃，镜片反光之下，是一双充满挑拨的眼神。
    “你似乎有恃无恐，但我听说书店主人前段时间也曾为一本有着相似内容的笔记而庇护某个走私商人，想必会对此感兴趣，你说，到时候他会支持你还是我呢？”
    第391章 周期性地层下陷
    玛利亚眼神依旧冷静且高傲，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处于不利地位。
    安德鲁如今的实力和神明级依旧差距甚远，在玛利亚的压制下实际上浑身都充满了危机感，但他看着玛利亚天青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惧意，甚至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安德鲁微微后仰。
    玛利亚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板着脸沉默不语，似乎对安德鲁的笑容感到无法理解。
    “唉，何必这么紧张呢，玛利亚会长。”
    安德鲁抬起手摊开来，保持着笑容：“如果你手中的这本笔记是林老板想要的，并且林老板以支持你作为对你拿到笔记的奖励，那我当然无话可说。”
    “毕竟你所展现出来的才能、天赋和献给林老板的礼物，确实都是我所做不到的。”安德鲁向玛利亚行了一个贵族的礼节：“只要林老板开心，并且觉得您应当，那对我来说，您就是当之无愧的真理会会长，而我将会是您的马前卒。”
    玛利亚冷笑道：“那么，你的想法，就是只有得到了书店主人的认可，真理会会长的职位才有正当性？凭什么！你们果然已经被那个家伙彻底洗脑了……”
    安德鲁的笑容狂热而诡异：“凭什么？就凭主的伟大无与伦比。”
    “疯子。”玛利亚低声骂道，给出如此评价。
    安德鲁似乎很满意玛利亚给出的评价，并没有反驳，甚至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
    玛利亚顺势问道，她心知安德鲁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用正常的话术来说服，想套出更多的情报，就只能看对方愿意说多少了。
    “可惜您完全不信仰林先生啊……”
    安德鲁低声道：“您甚至并不想用这本笔记来索要什么，或者期望从林先生手里捞到好处，而是另有目的。”
    “但林老板是伟大又仁慈的存在，只要向他祈祷，就会得到回应，并且获得力量，即使是你这样毫无信仰之人。”安德鲁说道，“所以啊，太不公平了。”
    “您觉不觉得，为了这样的不公平变得公平一些……该让我来向林老板进献祭品。”
    安德鲁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说道：“请您把这本笔记交给我来吧。”
    玛利亚心道果然如此，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安德鲁，来自神明级的凝视让安德鲁背后寒毛直竖，但他的姿态和神情却没有半分改变。
    良久，她道：“你做梦。”
    安德鲁眯起眼睛：“你既然知道林老板在研究这笔记，就不怕我直接抢了再把你杀了？”
    当然，动手的不会是他，而是拉结尔。
    “哈。”玛利亚柔顺的黑色长发在自己的身后垂下，冷淡的眼神望着安德鲁，冷笑了一声：“你大可以来试试，拉结尔已经试过了不是吗？如果他成功了，我也不会从下城区上来了。”
    安德鲁沉默了片刻，虽然他已经从书店老板那里祈求到了强大的力量，但是想要对付这个女人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现在安德鲁可以确定了，玛利亚虽然已经抵达了神明级，但还未像王尔德和约瑟夫那样掌握几乎逆天的领域。
    否则在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面对这种程度的挑衅，她绝对不会只是用言语反击。
    “我尊敬的玛利亚会长，我完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呢，机械轮回的垮塌只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安德鲁扯出一个笑容，虽然不知道是有什么让玛利亚有恃无恐，但关于机械轮回之中那些装置的事情可不能暴露。
    “既然您都说了三个月后投票决定，那就让我们静待三个月后吧。”
    安德鲁说罢，从地上捞起胡德。
    昏迷过去的胡德完全失去意识，但右手依旧是无数滑腻的触手，他们像是没有五感的软体生物，潜藏在胡德的体内，如今终于得到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好了，胡德。”安德鲁轻轻拍着那些有些躁动的触手，于是触手开始慢慢的安静，并且逐渐生出一只新的胳膊，除了破掉的衣物，他的手臂仿佛从来没有断开过。
    玛利亚沉默的看着安德鲁如何对待自己的“侄子”，她暗暗握拳，一言不发，虽然很想把自己唯一的亲人直接夺回来，但她更害怕等到胡德醒过来却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再会了，玛利亚会长。”
    安德鲁带着胡德从她的办公室离开。
    直到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玛利亚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迹，开始逐渐蒸发消失，仿佛某种无形的生物，彻底离开这件办公室……玛利亚神经放松，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在椅子上稍微放松片刻后，玛利亚抬起手，掌心出现了一轮如同镜面般的圆环，无数的结界符文在其上若隐若现，一块碎裂的碑石碎片正在其中漂浮。
    玛利亚的目光流露出敬意，那泛着暗红色光芒的碎片，上面铭刻着无数各异的文字，但因为缺失过多而无法进行解读，不过仅仅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足以引发战栗的，那如同黑暗中篝火一般滚烫的温度。
    她收起自己手掌，微微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来自下城区的记忆呼啸而来，那些每日在精神崩溃边缘游离的感觉充斥在脑海中。
    如果不是这枚原初女巫的信物，玛利亚恐怕早就已经命丧下城区了。
    而当时拉结尔布下的那场爆炸，也确实让玛利亚九死一生，不，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已经死了一次，而这枚信物将她重新复活……
    想必那个书店主人就算再怎么强大，也不能对女巫的力量如何。
    闭目养神的玛利亚猛然睁开天青色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不管是为了真相还是真理会，亦或者胡德，她都必须前往书店。
    ……
    林介懒洋洋地坐在书店新购置的沙发上，望着带雪花的电视。
    诺金的最后一场大雪过后，天气开始逐渐回暖，导致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导致林介消磨时间的老旧电视机也开始冒雪花了。
    林介拿着遥控器站起来，用力的拍拍电视机盒，雪花开始消散，新闻联播里面的主持人总算能够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了——
    “据我社快报，位于中央区的学者聚居区，著名的学者组织真理会内部实验室发生大面积的垮塌。”主持人严肃的说道：“人员伤亡情况暂时不明，专家称，这是周期性地层下陷导致的……”
    林介挑了挑眉头，听着记者的分析——神特么周期性地层下陷……你们阿兹尔大陆的地质条件，还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本来以为暴风雪加地震已经是极限，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种说法。
    “好吧，毕竟本来就是完全的人造城市，地基稍微有点问题也属实正常，而且下城区既然在地下，想必地层都已经被掏空了，下陷也算合情合理。”
    林介勉强让自己相信了。
    不过，这次竟然直接波及到了真理会……不知道安德鲁、胡德还有普莉玛几个有没有事情？
    想到这里，林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慰问一下自己的这三个常客，于是掏出通讯仪，但还没等他打通，就听见电视里接着说：“目前，真理会暂不接受采访，而通讯线路也暂时断联……”
    短暂的思索后，林老板决定给季织绪打电话，同样在中央区，季大小姐知道的情况应该比较清楚，而且上次还说好了一件事情没有答复，顺便说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