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难倒不是难在问题的答案。
    以林介对这两个人的了解，如果双方条件完全对等，放进某个需要用头脑竞争的局面当中，约瑟夫必输无疑。
    当然，如果是靠肉搏打架，那瘦胳膊瘦腿的老王估计挨不住约瑟夫一拳。
    所以单纯结论还是很容易下的。
    但说白了，格雷格显然不是想要理性分析，而就是单纯想要听人吹一下自己的老师罢了……
    换成是一般情况，顺着顾客的心思来当然没问题。
    然而这两个当事人和林介都认识，万一今天说的话，做出的结论被其中一方知道了，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林介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看向格雷格，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没错！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主动权重新交到对方手里，引导对方，然后顺着对方的话说。
    呵，这些结论都是你自己说的，关我林介什么事？
    “欸？”
    格雷格愣住，万万没想到问题会被抛回来。
    他对上林介那仿佛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顿时剧震，他想要借机刺探对方想法的想法已经被完全看穿了……不，他早该抱着这样的觉悟才对。
    现在的战局胜败，完全取决于这个恶魔到底想要让谁赢。
    他想要尝试从书店主人口中得到答案，本就是在期待恶魔的怜悯。
    然而，这恶魔却把问题抛了回来，问他这两个人谁会赢。
    显而易见，接下来的对话要以此为基础展开。
    也就是说，现在他的每一句话，也许都将决定战局的走向……
    “我，我……”
    意识到这一点后，格雷格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了。
    恶魔，这个恶魔！
    他当然是想要，而且确实觉得约瑟夫会赢啊！
    可是……万一他这么说了之后，这个恶魔为了玩弄他，看他绝望的模样，然后故意唱反调说觉得王尔德会赢怎么办？
    难道他要说王尔德会赢？
    但万一这家伙真的顺着他的说法，让王尔德赢了又怎么办？
    不管是哪种回答都在对方的掌握里，他已经彻底被动了啊！
    格雷格完全陷入了混乱和恐慌之中，不停地摩挲着手心，心中后悔万分，他就不应该这么问，他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林介看出了面前小朋友的紧张，心道莫非他想错了，这约瑟夫的见习弟子有自己的别的看法？
    哦……所以内心才会那么煎熬么。
    善解人意的林老板微笑着把茶杯推了过去：“不要怕，把你心里想的说出来就好了，就像刚才说的，把我当做‘树洞’，只是一个假设而已，又不是真的让他们两个去打一架一决生死对吧？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放心。”
    肯定会有事的啊！
    这一定是对他这企图试探行为的报复！
    格雷格在内心呐喊，挣扎着，颤抖地道：“我，我觉得……”
    林介十分和蔼地看着对方，把茶杯又推过去一分：“你觉得？要不要喝口水缓一缓？”
    格雷格感觉这移过来的茶杯，就是他的生死线，压迫感越来越强。
    林介感叹道：“他们两个关系其实还是不错的，否则约瑟夫也不会找了王尔德两年，虽然以前有些矛盾，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对彼此都很了解，只是没有把话说开而已，要是见上一面，指不定还能叙叙旧，重温一下过往岁月，毕竟他们是掏心掏肺的生死之交，如今互相之间，一定能体会到对方的感受……”
    “咕嘟……”
    少年咽了口唾沫，难道，难道现在约瑟夫大人已经和王尔德正式交手了，约瑟夫当年可是直接把王尔德几乎打成碎末的程度，“体会到对方的感受”岂不是说……
    他一咬牙一闭眼，颤颤巍巍地拿起茶杯猛灌一口，道：“我觉得——”
    “嘀嘀……”
    格雷格还没问完，他刚才收起来的通讯仪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语。
    少年的眼神无比懊恼气愤，睁开眼睛，心中闪过“干脆直接挂掉好了”的念头时，却看见那上面竟然显示着“温士顿”。
    那个战斗科的科长？
    该死，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打过来？！
    按照秘仪塔的规矩，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除非自身行动受限，否则下级绝对不能在上级联系的时候主动挂掉通讯仪。
    虽然格雷格和温士顿不是一个部门，但同样也是上下级关系，而且那个温士顿最近和约瑟夫的关系不是很好，现在撂他，之后肯定会来找麻烦……
    不不不，现在要是不好好处理，约瑟夫大人都要出事了，哪里还有之后啊！
    看到格雷格脸上的纠结，善解人意的林老板放下茶杯，道：“没关系，你先接电话，多一点时间思考，才会有更加客观的答案。”
    第341章 难道连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哈，看来格雷格同学并没有意识到本来应该是他向林介问的问题，现在却变成了他自己被问题为难这件事情……
    林介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看着拿起通讯仪开始小声说话的少年。
    想和我斗，小朋友你还是太年轻了点啊。
    而格雷格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形容了，他只能深呼吸，压下满腔的愤懑焦躁，以尽量平稳的心态接听来自战斗科科长温士顿的通讯：“您好……”
    但他没有想到对面比他还要焦躁，向来以稳重著称的温士顿几乎是压低了声音吼道：“见习骑士格雷格，请确认，你现在是在a16庄园参加季织绪的生日宴会吗？”
    “是的。”
    格雷格立刻迅速回复道：“因为情报科暂时没有任务，家族让身为幺子的我来参加罗尔资源的宴会作为表态……”
    这也是他刚才十分不满地在通讯仪中向自己父亲抱怨的原因。
    因为秘仪塔和尸食教已经正面开战，情报科的作用在此时微乎其微，情报在战前就已经基本收集完毕，而情报科人员的实力又不够去填充战场。
    很多人员都暂时调去了工作压力巨大的后勤科，要么就像格雷格这样被闲置了。
    所以他才会被家里指派来这种无聊又奢侈的凡人宴会打发时间……
    “我没有问你原因！”温士顿打断道：“现在你有任务了，长老席直接下达的紧急任务——”
    “听清楚了。”他的语气极其严肃：“此刻，第113号i级档案的从属对象，疑似实力在神明级之上，名为林介的无名书店之主，已经在三个小时前突破了塔的监视范围，正在a16庄园内参加这场宴会。”
    “而现在，由于塔和尸食教开战，所有人员几乎全部调去战场，此时此刻，在a16庄园内的塔内人员，只有你一个人了。”
    “因此，也只有你，可以肩负起继续监视他的任务，你明白了吗？”
    “简而言之，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到他，并且暗中监视他的动向，实时汇报，必要的时候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涉，但一定要向塔内进行申请，在指导下谨慎行事，绝对不能贸然行事，明白了吗？”
    格雷格看了一眼在对面喝茶的林介，表情木然地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言以对。
    另一边，温士顿见通讯仪中长时间沉默，紧皱眉头严厉地道：“怎么了，格雷格见习骑士？请立刻回答我。我再重复一遍，你的任务是在宴会当中找到书店之主，并对其进行监视和适当交涉。”
    “我从你的档案中得知，你和书店之主有过接触，应该记得他的外貌特征，又是后勤科侦查人员出身，寻找他应该并不困难，只是一定要注意隐藏自己。”
    “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险，关系到你的老师约瑟夫的生死存亡，请一定要认真对待，如有必要，塔内将会给予一切尽可能的帮助，明白了吗？”
    “如果明白了，请立即回复。”
    格雷格道：“我明白，但是……”
    温士顿提高了些嗓音，声音中透出些许冷硬：“但是？见习骑士，你没有提出意见的余地，这是强制任务。如果你想要拒绝，请先想一想你的家族，对于秘仪塔来说，就算是悠久的巫师世家也依然显得渺小。”
    他能够明白被给予这个任务的人内心会有多么恐惧。
    独自一人面对一个超越神明级存在的压力，与直视深渊没有区别，死亡更是如影随形。
    但同样，对于秘仪塔来说，这也是孤注一掷的赌局，容不得拒绝。
    “不，我没想要拒绝，不如说，我很乐意效劳，只是有一个情况，我不得不汇报……”
    格雷格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情绪，咳嗽了两声，尽量平静地道：“……实际上，他就在我对面。”
    “……”
    “……”
    温士顿沉默了几秒，随后深吸一口气：“对面？”
    格雷格：“嗯。”
    温士顿：“多近？”
    格雷格看了一眼似乎正在品鉴房间内装饰的林介，委婉地小声道：“额……一张桌子那么近。”
    那不就根本是已经碰面了吗？！
    温士顿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就算在战场中经历过无数次厮杀，也比不上现在大起大落的刺激，心脏都差点停跳。
    他们进行了半天的周密计划，才敢联系上目前唯一一个在宴会中的秘仪塔人员，结果上来就告诉他们，现在最终关的大boss已经在门口了。
    冷静，冷静。
    温士顿深呼吸，既然书店主人已经在对面了，就说明……他们的行动已经被洞悉了。
    而且，就连格雷格的身份，也成为了让整个宴会只剩下一个可联系人员的条件。
    难道，连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从引导约瑟夫和王尔德重新碰撞，到秘仪塔与尸食教战端的开启，再到出其不意地参与宴会，每一步，到这一刻，好像都环环相扣，经过了紧密的布局。
    这就是传说中的“全知全能”么……既然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温士顿临时更改了计划，道：“听着，见习骑士，现在约瑟夫和王尔德已经交手，并且情况非常不妙，因为约瑟夫的女儿梅莉莎被火剑之路控制的人员诓骗，也参与了围剿尸食教的行动，虽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只要她在战场上，就等于成为了对方的人质，约瑟夫……已经处于了下风。”
    “当年那一战在王尔德心中埋下的仇恨有多深，如今他就有多疯狂，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残忍狡诈比从前更甚，约瑟夫心中有牵绊，而对于王尔德来说，所有人都只是工具罢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寻求其他的突破口。”
    格雷格紧了紧捏着通讯仪的手，想到刚才林介几乎是明示的话，心中一沉，果然……
    但是王尔德再强，不也只是毁灭级么？秘仪塔可是能对抗神明级的组织，难道没有进行支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