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月同在，生在亮面，死在暗面，当月亮完成一次明暗交替的周期，生与死轮回，死去的将获得新生。”
    “我们获得月亮的馈赠和庇佑，与此同时，我们将永远无法直视穹顶之上的一切，直至死亡让我们升上天空。”
    老神父的声音平和沉稳，记忆里的水波闪着光芒，在年幼的他视野中荡漾。
    下沉时，他看见了水中倒映的月亮。
    童年的滋味就像指尖流淌过的浸礼池的水……柔软，而又温暖。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过真正的月亮。
    等到文森特回过神来，他已经抽完了一整支烟，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只有一颗烟蒂。
    他愣了愣，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可能？！他……他看见了记忆中的月亮？！那不可能！
    从浸礼完成之后，真正月亮的一切模样和印象都从他的记忆当中被抹除了才对！
    “不不不……那是水里的倒影，不是真正的月亮！”
    文森特喃喃自语，重重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心悸、恐慌、茫然、害怕。
    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所有的真正月亮相关的印象都应该早已经消失在他的灵魂里才对。
    纵然他们心中有多么喜爱和渴望着月亮，但绝不能直视真正的月亮。
    这就是穹顶教会的神职人员。
    “然而，然而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看见那个水底的月亮？我的信仰不虔诚了吗？还是月亮对我的惩罚？”
    文森特的神情几乎扭曲，有着气愤、迷茫、恐惧，更有着难以遏制的狂喜……
    他紧盯着手中的圣徽，有些迷醉：“原来那才是真正的月亮。”
    神父浑身冒汗，因为恐惧，眨眼已经湿透了脊背的衣物，哆哆嗦嗦地伸手又拿出了一根香烟想要点燃。
    烟雾袅袅升起，他忽然把香烟并香烟盒一捏，扔在了地上，咬牙怒吼：“该死！”
    “砰砰砰！”
    “神父！神父！文森特神父！您怎么了！”
    拍门声和音像店老板的叫喊声一起传来，让文森特的动作停了下来。
    科林在门外嚷嚷道：“您让我准备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接下去该怎么办？”
    文森特深呼吸，蹲下身捡起了香烟，尽量沉稳地道：“我没事，马上就来。”
    他打开门，科林还在念叨着隔壁那个恶灵的可怕，但竟然让文森特感觉到了一丝亲切的真实感。
    他跟着科林布置、检查了一遍这栋房子里的结界和除灵用的装置以及阵法，确认全部无误。
    期间，他已经尝试用以太去接触隔壁书店，但是并没有探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是说，你当时在门外已经喊了大概一分钟左右？”
    文森特皱着眉道。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科林连忙发誓，“我在外面喊了一会儿，看没有人回应，就直接敲门了。”
    呼……
    文森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感觉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陷入了幻觉当中。
    文森特摇了摇头，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帮助科林解决问题……他的问题，等处理完了这次的事情，再进行探究吧。
    当晚，文森特戴上了黑色的蒙眼布，带上自己的所有除灵工具，打开门，在夜色与月光下，推开了隔壁书店的门。
    ……
    “叮铃——”
    “欢迎光临，请问……”林介抬起头，看向今天有缘进店的客人。
    但随即他话没说完，神情微微一愣，看着推门进来的穿着神父袍，蒙着眼睛的男人。
    盲人？而且是盲人神父？
    这本该指引别人的角色，却由一个本该被指引的人扮演，不得不说，有那么一丝哲学意味。
    “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么？买书借书或者看书都可以，歇歇脚也没有大碍。”
    林介的语气变得更加温和，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他伸手悄悄拦住了想要上前引导对方坐下的莫恩，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您是穹顶教会的神父么？”
    第105章 神父你看
    文森特的脚步瞬间停驻。
    他原本是打算先进行一下试探，因为按照科林的说法，书店依然照常营业，如果书店主人确实是恶灵或者被超凡生物所影响，那么至少在一般情况下，他还是正常的，是没有异常表象的。
    这种情况，在他过往处理的事件之中也同样存在。
    一些自杀而死，残留在人间的幽灵，会重复着生前的行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还有一些只在特定情况下影响宿主的恶灵，因为自身力量不够强大，只能像是蜘蛛一样编织陷阱，然后将人诓骗杀死。
    而科林所说，在此之前，还并没有发生异常情况，就是在上个月，他请隔壁书店主人去开电闸，这才发生了诡异的情况。
    因此文森特暂且做出假设，认为可能是在那段时间，那个神明级的梦兽孕育期间，这块地方的梦境裂隙增多，导致一些低等级的梦兽也跑了出来。
    并且提前隐匿，借助神明级以太波动的遮掩，逃过了秘仪塔和真理会的注意。
    ——他目前并没有感知到幽灵的气息，所以更有可能是梦兽或者其他的超凡生物作祟。
    文森特做足了准备前来，但没有想到事情在第一步似乎就发生了一些意外。
    对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清醒。
    不仅并没有任何像是被附身的迹象，甚至还判断出了他是穹顶教会的神父。
    然而，这家书店确实透露着一股十分诡异的气息，并且走进来之后感受到了有以太波动的痕迹。
    这说明，这里曾有过超凡者或者超凡生物活动。
    例如柜台上的那个石像鬼，上面有着一股极度阴冷的怨灵的气息，文森特一瞬间就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元凶。
    科林的求助并非空穴来风，然而……方向上似乎错了，书店主人本身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家书店内的摆设或者这家书店。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似乎有些危险。
    在他全副武装过来除灵的时候，对方忽然提问你是不是穹顶教会的神父，怎么想，都似乎有些警告的意思。
    那么……也许是被蛊惑了也说不定。
    文森特思绪转的飞快，保持警惕，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坐下，道：“是的，我正在进行一个本教区内的工作。”
    他说话的时候，小心地注意“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教会的神职人员虽然在夜晚必须蒙眼以保证不会看见月亮，但同时也会获得月亮所赐予的独特视觉“月之眼”，除了能在蒙眼或者黑暗状态下视物，也有能够看到对方身体状况的效果。
    但他看向书店主人的时候，对方却完完全全是个普通人。
    既然问题不在人身上，那就肯定隐藏着其他的科林所不知道的情况……这个书店老板或许也是受害者。
    他可以尝试说服对方先离开这里，然后再对这个石像鬼进行除灵。
    “工作？”
    林介挑了挑眉，面前这个神父看上去是比较尽职尽责的那种，而且他明显听出了一种“若有所指”的话里有话。
    就像是有什么想说，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一样。
    既然说是正在工作，又比较有目的性地到他的店里来，就应该是为了他工作的事情了。
    那么，神父的工作是什么？
    很显然，管理所辖区教徒，进行传教活动，主持弥撒及婚礼，为垂危者祈祷、告解、临终圣事以及……驱魔。
    林介觉得一个神父突然跑过来，总不会是专门来传教的，而剩下的似乎也不太可能。
    于是他又联想到了之前那个进来盘查的警官说过音像店老板似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把他当做了“恶灵”。
    林介顿时恍然大悟，露出了好笑的神情：“是科林吧，他把我当做了‘恶灵’，所以请了人想把我当做幽灵驱除吗？”
    难怪欲言又止的，科林竟然因为自己的误会把他当做了恶灵，还专门请了神父来。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才好。
    文森特脸色骤变，还好及时控制住才没有露出破绽，只是一直暗暗握在手中的银色圣徽差点从手中滑落，他竟然知道？！
    林介看着神父脸上“微妙”的表情，感觉自己已经和对方感同身受，从中体会出了那种又尴尬又为难，还不好直接说破的情绪。
    这个科林真是有些离谱了！
    大老远的把人家神父请来，结果是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情况。
    从之前那个警员的语气猜测，科林肯定是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认定了林介是“恶灵”，这位神父大概也很苦恼，所以想来找他这另一个当事人商量对策吧。
    林介叹了口气：“其实，这简直是天大的误会，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认为，但是我明显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书店老板而已，有血有肉，乐于助人，而且我还帮助过他。”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然后想起了什么，目光十分确信地道：“对了——前两天到这里来的几个警官也听过科林的胡话，我也向他们解释了，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那三个警员明明是躺着出去的，文森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神父你看。”
    林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把旁边一直放着的石像鬼拿了过来。
    他满脸微笑地道：“我当时还没来得及向那三位警员说，这是我一个客人送给我的土特产，石像鬼，吓退恶灵辟邪用的，镇宅必备，如果我是恶灵，怎么可能会把石像鬼这样放在柜台上呢？”
    文森特睁大双眼，视野中猛地放大到眼前的石像鬼正在和他对视。
    那个书店主人拉着他的手按在了石像鬼上：“神父，你可以摸一摸，这石像鬼的工艺也非常不错的。”
    他几乎清晰地看见，那绽放着血红色光芒的邪异双眼中蕴含着上百个死者的惨死者的魂灵在不断蠕动咆哮，向外伸出自己的利爪！
    林介把石像鬼拿了回来，又把花盆推了过去：“还有我亲手种的玫瑰花，你看它是如此美丽漂亮，我绝对是个热爱生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