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儿,你先陪流婉到庭院走走。至于成大人,本殿有话要与她说。”裴夫人神色倦怠,似乎不愿再同裴誉纠缠,挥挥袖子便转过身去了。
饶是裴誉与母亲关系疏远,也不敢违背。他领着谢流婉离开前,还朝她使了个眼色,意在让她不要祸从口出。
她如芒在背,愈发觉得手足无措。裴夫人竟缓步走到她近前,捏起她下巴,眼中俱是不屑。
成宣被迫抬起头看她,想挣扎却不敢用力。自己何时开罪了她?怎么完全不知道呢?
裴夫人这才缓缓开口:“本殿乃公主,见了吾,为何不跪下?”
什么?还有这一出?她从来不知道定国侯夫人便是大梁公主,裴誉也从来没说过定国侯便是驸马爷。大理寺更是无人会在背后妄加议论。她就是个外地来人,这不能怪她啊?
成宣咬牙,今日若是死在侯府里,变作冤魂也不会放过这母子俩。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立刻作势要跪下,口中直呼:“臣见过公主,公主饶命。”
裴夫人这才松开手,成宣老老实实跪了,她还在那儿请罪,裴夫人却不打算放过她:“你是女子吧?”
她本还伏在地上,请罪的话也噎在嗓子眼。这是认还是不认,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害她?
裴夫人见她不言不语,讥诮道:“男子或许看不出,但你还真以为能瞒过天下人?”
成宣哪里敢说裴誉头一天就认出来了,她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些,仍是伏地不起。她冥思苦想,却不知可以如何脱了这困局。
现下只能先否认再说了,她正要开口,门却猛地被推开又关上,她不敢抬头,却听见有人道:“母亲,孩儿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还请母亲不要为难,她有自己的苦衷。”
自从定国侯骤逝,除了婚事外,裴誉向来不敢忤逆她。今日却少见地为一个女子与她争辩,裴夫人厉声道:“糊涂!你可知瞒骗圣上,有何后果?”
她听得裴誉跪下,说话时却仍是不疾不徐,似乎早有盘算:“如果母亲告发,孩儿亦是共谋。”
裴夫人不怒反笑:“誉儿,你是拿自己来威胁母亲吗?”
裴誉与她一般,深深伏下身来:“请母亲三思。”
仿若度过了极其漫长的一瞬,成宣终于听到裴夫人开口:“你既是女子,却入了大理寺。想来亦是有些本事,但本殿劝你,对誉儿,可切莫动了旁的心思。若是被发现了女子身份,还胡乱指摘攀诬裴家。”她说到此处,重重道,“到时死罪亦难逃!”
裴誉以手肘撞了撞她,她顿时醒悟过来,叩谢道:“谢公主仁厚。”
等到他们再出庭院时,晚风吹过,成宣才觉一身冷汗如冰,她心有余悸道:“裴大人,我是不是跟你们家八字不合?我在岷州府时扮男装一直好好的,一来永安,连续穿帮了。”
裴誉见她真像是吓坏了,放软声音安慰道:“她不是坏人。要真是,怎么还会容你在大理寺?”
“那我还要不要住在这儿?”
“当然住。母亲担心你出事,你便住在这儿,让她日日见到你,她就不怕了。”裴誉还是忍不住挤兑她,“难不成你真对我动了心思?”
“老天爷!我不敢!我怎么敢!”她差点要对天发誓了。
裴誉听她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眼睛发红,像只闯入了猎人陷阱的小兔子,比往日牙尖嘴利的模样可爱多了。
她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四处张望道:“谢小姐呢?你快去陪陪她,人家特意来的。”瞎子都能看出来裴夫人属意谢小姐,她要是耽搁了两人婚事,裴夫人真的要告发她了。
裴誉有些不快:“你担心她作甚?我命人送她回府了。天都晚了,我领你去厢房。”
成宣暗暗对自己道:她再也不嫌弃茅屋租金贵了。一修好,她立马搬回去,再不进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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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裴夫人这事儿,成宣即便住到了离侯爷夫人居处最远的厢房,也整夜没有睡好。
她梦见裴誉要跟谢流婉成亲了,自己总算不再是裴夫人的眼中钉,便作为同僚喜滋滋上门道喜。可是眼见要拜堂了,新娘子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裴誉不去找失踪的新娘子,却一把拉过她道:“既然你是女子,就与我成亲吧。”
她稀里糊涂被换成了新嫁娘装束,拜了堂,又进了洞房。谢流婉却突然出现了,她望着裴誉道:“两个新娘,世子大人,你要选谁?”
她竟隐隐约约有些期待,希望裴誉选的是自己。
谁料到裴誉真留下她,要和她洞房时,裴夫人派大内高手把她杀了,还把她的头砍下来,扔去永安河。
梦做到这儿,发觉好像不太对劲,她才醒了过来。
这噩梦做了一整夜,直到白日到了大理寺,她还是呵欠连天。
几人聚在议事厅,许如千连夜剖尸勘验,对受害者身份已有了眉目。她有条不紊道:“死因与昨日初验一致,的确是失血及窒息而死。死者年约二十七八,我将她身上所有泥俑片敲碎,仔细检验尸身,发觉她身上有好几片烧伤痕迹。”
延景开口,却不敢看她:“是烧制人俑时留下的吗?”
“不是。我昨夜勘验时也曾思考过是否这一缘故。”她摇摇头,又道:“那些烧伤的痕迹均已痊愈,结了疤痕,看着是生前被火烧伤,不是死后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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