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检拉了他起身,迎上荣晋的目光,红着眼睛用仅供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七叔,我知道私调太子军犯了忌讳,但只要能抓住谋害父亲的凶手,天大的罪名,荣检甘愿承担。”
“你承担,你怎么承担?知道你差点害死多少人吗?”荣晋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荣检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
荣晋还想说话,却听见徐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咳!”
荣晋大喜过望,摇晃着他的身子喊:“澄言,你醒醒!”
徐湛急咳了几声:“咳咳……咳……殿下殿下……没被炸死……也要被你摇死了……”
听他还有力气贫嘴,荣晋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逃出道观的道士们被官兵找到,驱赶过来,有人走来向荣检禀报:“殿下,在观外找到一些活着的道士,观里只有住持的尸身,没有姓刘的道长。”
“丹房……”徐湛沙哑着嗓音说:“丹房下面……有条暗道……”
“早已炸成碎石瓦砾了,找不到暗道的入口。”那人道。
荣检当即下令:“附近的村落,一户不落的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荣检,你冷静点!”荣晋斥道。
“殿下不可!”军官跪地恳求道:“附近人家对白云观极为尊崇,眼看着道观被炸毁,会误认为是官兵所为,此时挨家挨户搜查惊扰,容易激起民乱啊!”
天空滚过一个闷雷。
荣检狠狠一拳打在石柱上,在一众亲卫惊慌的呼唤声中,默默走入雨中,不让任何人跟随。
“你这件事办得糊涂。”荣晋在一片废墟中找到淋雨枯坐的荣检,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无论你是受人挑唆,还是自己查到了什么,都不该将事情闹大,即便你不在意皇家的颜面,也该在意你父亲的名声。”
服丹药而死,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受人非议的话题。
荣检冷笑一下,薄唇颤抖,浑身都在颤抖。皇家的颜面,就是眼睁睁看着一国储君死于非命,遮掩讳饰,纵容凶徒逍遥法外?
荣晋措辞艰难,因为处境尴尬,他极少去东宫,极少正眼瞧过这位与他年龄相近的侄儿,更遑论这样面对面的独处。
“皇兄的死因,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真凶也必定会受到严惩,只是这个结果,未必能够昭告天下。”荣晋拍了拍他的肩膀:“荣检,我希望你清楚,在这个京城里,谁才是你血脉同源的亲人。”
荣检依然只是笑,两眼通红:“还是头一回听见……七叔称父亲为皇兄。”
荣晋叹了口气:“你该不会也认为,我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吧?”
“没有。”荣检摇了摇头:“从一开始便不信,否则被夷为平地的不止是白云观。”
“……”荣晋半晌无言。
“还没恭喜七叔,”荣检敛了敛心头的情绪,轻声说,“王春招供了,他是受兄长李荃的指使陷害七叔,至于李荃受何人指使,他仿佛真的不知道,受尽酷刑也未能供出半个字来。”
荣晋心里长舒口气,总算洗脱了嫌疑,也不必再被禁足了。只是荣检,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包围白云观,意图捉拿刘道长?
他不死心的追问道:“今天的事……我会求父皇帮你遮掩过去,但我不希望你受人利用还不自知,太子服丹药没有几人知道,谁会对你说白云观的事?”
“我母妃。”荣检道。
原来如此。
荣晋没了话说,空叹口气,太子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一时激愤做出极端的事,也怨不得他们。
眼看天色已晚,他只好收拾心情,推了把呆呆坐着的荣检:“千从卫来了,这里交由他们善后,我们回城吧。”
回城时雨已经停了,荣检将马车让给他们,只身骑马而行,徐湛依然在咳,荣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们早已换上干燥的衣衫,点上小火炉,徐湛的嘴唇依然冷得发紫,浑身颤抖。
“东宫的马车上真是什么都有。”荣晋守着火炉,炉子上烧着水,轻声叹道。
“这是太子妃的车驾。”徐湛看了眼小几上搁着的一小罐散发药香的手脂道,这是宫内特制的药膏,不是市面上那些以猪油为原料的手膏可比的,待忙过这段时间,必定给妙心弄上几瓶。
“这东西好用吗?”荣晋好奇的拿在手里端祥:“我看宫妃们都在用,回头去太医院要一些给你,府里的女眷大概用得上。”
“……”一家子女眷,敢是都沾了襄儿的光,徐湛翻了他一记白眼。
两人虽然疲累,心中却大松了一口气,太子的死因虽未查出,至少荣晋的冤屈大白于天下了。
水烧开了,荣晋将切好的姜片搁进去,想为徐湛煮碗姜汤暖身。
“殿下……”徐湛拥着毯子哭笑不得:“别折我的寿了,叫人进来弄吧。”
“好容易攒的一点热乎气儿,进进出出都放出去了。”荣晋手上突然一顿,纳罕的问:“荣检出行,为什么乘坐太子妃的马车?”
徐湛回想当时的情形,沉沉咳嗽了几声。
危急时刻,灵宫殿的房顶上突然冒出一个手执火铳的人来,耳际“嘭”的一声巨响,便是长长的嗡鸣声,什么也听不到了,一清满脸是血的倒在他身侧,手中的火把倏然落在引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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