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湛在他身边坐下来。
“还顺利吗?”郭莘轻声问他。
徐湛说:“能回来,就已经很顺利了。”
“也对。”郭莘洗了手帕晾好,又去给火盆添碳,屋里温暖如春,徐湛的脸色由白转红。
“瞧你瘦的。”徐湛靠到火盆旁暖手。
“想你嘛,衣带渐宽终不悔。”郭莘促狭道。
徐湛气笑了,什么时候,还没个正形。
“金太医说,没希望了。”郭莘沉了脸,哑着嗓子说:“但关佥事说让金太医设法为父亲续命,她还有办法。”
“她有办法?你是说,沈大夫不是金太医推荐的?”徐湛诧然。
“什么沈大夫?”
徐湛到祖母处给祖母和继母请过安,得知父亲这几日忙年尾祭祀,不回府住,徐湛露出释然的神色,倒教曹氏取笑:“你在外面闯了什么祸,早点知会我们,好替你遮掩一二。”
徐湛抿嘴而笑,摇了摇头。
弟弟妹妹倒是很高兴的缠了他一个晚上,徐湛得知,郭莘侍疾之余竟在教林旭白习武。林旭白提到郭莘哥哥的剑法,眉飞色舞,崇拜之至,提到读书倒是恹恹的没什么兴趣。徐湛心里大感不妙,打算找机会,跟郭莘谈一谈。
第二天一早,去都察院报道,上交一应卷宗文书。
又苦等了三日,关佥事终于回来了。
徐湛一口气跑出大门迎接他们。却看到沈大夫扶着门口一棵大槐树吐的不亦乐乎,徐湛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去扶肩拍背的伺候。
“他晕车。”关佥事无奈的说,似乎在解释他们耽搁了行程的原因。
“先生受苦了。”徐湛招呼身边的小厮:“快将先生扶进去歇息。”
犹是,他们又等了一天。
待沈大夫体力恢复,已是第二天清晨,幸而老大夫常年在外跋涉,身体硬朗。他来看了看郭淼,净了手,望闻问切。
屋里静的吓人,郭莘紧张的搓着手,徐湛踹了他一脚,生怕微弱的声音影响大夫的判断。
直等沈大夫诊完病,淡定的转身去洗手,郭莘才几欲崩溃的带着哭腔问:“大夫,还能治吗?”
“不相信我,还找我来干嘛?”沈大夫很不高兴。
“不不,当然相信。”郭莘赶紧说,甚至转了半个身子挡住门的方向,生怕他跑了一般。
“先生……”
徐湛刚欲说话,就被沈大夫抬手打断,只见他快速开了张方子,递给徐湛:“看仔细了,过后给你讲解药用。”
沈大夫用手点了点徐湛的脑袋,教训道:“药方在这里,不在医书上。你在韫州开的那副烂喉痧的方子就太过刻板,哪本书上背来的?”
徐湛噎了一下,没答上来,总觉得这位老大夫没抓住重点。
“照方抓药吧,”沈大夫淡定的说:“蒙古药呢,带我去看?”
若不是沈大夫名声在外,徐湛非以为这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不可。无奈的将药方交给郭莘,伺候他老人家起驾去库房。
这批蒙古药,是阿什纳吉送给荣晋的礼物之一,荣晋让他挑,他便恬不知耻的挑走了大头。沈大夫看到库房里堆积的一箱箱珍贵草药,怒不可遏:“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这样储存过不了半年,就都受潮了。”
“先生,家里世代与医学无缘,也不懂得储藏药品,先生请都带走,别糟蹋了这些宝贝。”徐湛顺着他的话说,果然沈大夫只瞪了他一眼。
“相识已久,还未请教先生台甫。”徐湛陪笑问。
“沈迈,乡野粗人,不记得有什么台甫。”沈大夫话锋一转:“有也轮不到你叫,你老老实实叫我一声师父,我担保你老师性命无忧,连寿数都不会折损。”
“真的?”徐湛瞪大了眼睛。
“到了阎王殿也得给你拉回来。”沈迈说。
“什么都不用说了……”徐湛麻利的跪地磕头:“您以后就是我的亲师父。”
沈迈拿捏的问:“比郭大人还亲?”
“那当然。”徐湛站起来,不假思索的说。
“滑头。”沈迈笑骂。
“既然你入了我的门,有些事我得说与你知道。”沈迈缓缓的说:“十二年前,我在太医院供职,因性情怪异,受到同僚排挤,便想请辞还乡,做我的乡野郎中,但是皇帝不准,说就算将所有的太医换掉,也不许沈迈离开京城一步。但我还是走了,是大临拉着棺材将我带出京城的。装死不容易,幸而我曾活过关都督最喜欢的小妾,他承我的情,在圣驾前为我遮掩了过去。”
徐湛骇然,又低声道:“世上确没有关穅遮掩不住的事。”
“在京城,我已是一个死人,所以我的存在不许对外宣扬,以免节外生枝。”
“那是一定的。”徐湛想,依照关穅在京城的情报网,如果不是有意遮掩,沈迈进京的一刻就已经被抓进诏狱了,不用等别人宣扬。
关佥事提着刀在郭淼的房门前徘徊,徐湛端了盆水走进院子,见她一脸凶相,想进屋,又不敢靠近,站在离他几步距离弱弱的问:“您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把刀放下?”
关佥事没有理他。
“沈大夫有吩咐,请您帮个忙。”
关佥事果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
“他说需找个有诚心之人,端一盆水坐上房顶,汲取日月精华,后用此水煎药,必能事半功倍。”徐湛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