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回来。”荣晋吩咐一声,冲林知望笑笑,有点尴尬:“澄言在我这儿随意惯了,先生见笑。”
“犬子一向任性,倒是给殿下添麻烦了。”林知望负歉道。
“先生言重了。”荣晋接了刚才的话:“方才齐先生在讲《中庸》。正有许多迷惑之处想要请教先生。”
林知望淡淡道:“臣正是要为殿下侍讲《中庸》,倒想先问问殿下,何为中庸?”
“不偏谓之中,不易谓之庸。”荣晋笑笑:“孤学识浅薄,谈不上什么体悟。”
林知望点点头:“中庸之道,细究起来无非三层含义,一曰正,二曰和,三曰好。中不偏,庸不易,是为正;治喜怒莫过礼,是为和;各司其职,不死不肆,是为好。个中深意,日后为殿下细细讲解。”
“甚好,待澄言回来,咱们去书房。”荣晋浅笑着,请林知望吃桂花藕,正是桂花香正浓的时节,味道最好。
鉴于齐英的描述,在林知望的印象里,荣晋是个被宠坏了无法无天的孩子,受到如此礼遇,很有些意外。只能说,荣晋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火烧书房的愣头青小七,他懂得林知望于他的意义,林知望是皇帝看好的人,简在帝心的“储相”,焉能不用心拉拢。
若说野心,谁没有野心,他与太子同是嫡子,又被父皇推上风口浪尖,连做个太平藩王的权力都没有,文官集团的斗争,却总把他夹在中间折磨的死去活来。
凭什么?就凭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他作为一个有争储嫌疑的皇子黯然退场,是生是死,都得看兄长的心情,太子怜悯他,他还能得到一块封地,养活妻儿子孙,太子厌恶他,他就得被圈禁一生,或在就藩的路上被杀死?
不,他自命不是争储夺位的恶人,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徐湛终于从花房被人“请”回来,在进门的一刻,他看到荣晋不满的眼神,放着父亲不看跑到花房看鸟这种行为纵然不对,□□晋向来对他友好,使他近乎忘记彼此的身份,如今这种眼神中充满的压迫力,俨然就像,一个君王——与他的父皇一般无二。
徐湛有一瞬间的反思,反思他与荣晋相处的方式。继而看到林知望也抬起头,容不得多想,他先给荣晋施礼,又对林知望施礼,恭声道:“父亲。”
在外人面前,徐湛有逢场作戏的好习惯,回到府里却不肯再叫一声父亲。
荣晋又换上先时的笑容,邀请他们去书房详谈。
下午的时候,林知望与徐湛一同离开了怀王府。两人各怀心事,彼此没怎么说话,在礼部衙门的红墙外分了手,林知望回官署干活,徐湛会家读书。
林知望从轿子上下去,两脚一落地,突然冷声道:“去书房候着,晚上有话问你。”
徐湛心里一紧,还没回应,轿帘被打上,林知望已经吩咐起轿了。
第55章 中庸
徐湛在书房里等啊等啊,等到天色擦黑,饥肠辘辘了,林知望才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脸疲惫推开书房的门,也没理会徐湛,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那是徐湛傍晚时喝的。
“大人,我给您换新茶。”徐湛心里有些说不清的酸楚,京官可真不容易啊。
“不必,”林知望摆摆手,这次竟是没计较徐湛的称谓,声音也有点疲软无力,“说你的事。”
徐湛一愣。
“今天在王府讲的是《中庸》,想必你早已烂熟于胸了,你说说,何为五达道?”林知望坐到书桌后面,用手指揉捏着眉心。
徐湛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林知望的意思,他低声道:“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兄弟也,朋友也。”
林知望点点头:“何为君臣,何为朋友,自己心里有个条框,不要逾矩。”
徐湛低下头,他对此亦有些不安,只是想不到林知望体察入微,竟看出了自己心里的那一瞬间的想法,只是该如何与荣晋相处,他百思不得其解。像寻常的官家子弟,对他逢迎阿附?不用等到荣晋嫌弃,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真的像好丽友好基友那般亲密无间,更加不可取,荣晋现在年纪小,觉得有趣,随着年龄和地位的增长,迟早会有忌惮他的一天。
“我该怎么做?”徐湛小声的问,以前处处有先生指引,为他答疑解惑,现在却只有林知望关心他理解他的处境。
林知望拍拍他的肩膀,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敏锐的察觉到问题,已经很值得称赞了。
“说话做事要注意拿捏分寸,他待你诚恳,为你着想,是你的福分,绝不能忘乎所以,忘记为人臣子的本分。”林知望语重心长道:“谦抑,是你们二人能够君臣相得,善始善终的唯一出路。”
林知望也知道,以徐湛这样拉风的性格,抑制一阵子没有问题,坚持一辈子就挺麻烦了。
“您认为,最终胜出的那个,会不会是怀王殿下?”徐湛小心翼翼的措辞,他其实想问,荣晋还有没有希望?
林知望眯了眼睛望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怎么问这样幼稚的问题?”
徐湛一愣,幼稚吗。
“太子怀王、冯党许党,都与你无关,你只是怀王殿下的一个伴当而已,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余的不必操心。”林知望严肃道。
“只是……”徐湛心里叫苦,谁愿意闲操心,事关他的前程啊!一旦上了荣晋着条贼船,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他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