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湛!”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郭莘,他有功夫,底盘稳,徐湛却不同,就这样跌进水中,江水湍急,很快便没了头。沿着徐湛被冲走的方向追过去,祈望能救他一命。
郭淼疾步走上江岸,望着江面上波涛如怒,听着同僚们一声声呼喊,心里的愤恨却无从消解。林知望只觉得头脑一懵,生往后踉跄了半步,随即勃然怒喝:“将这三人拿下!”
卫队冲上去,被千从卫阻拦,双方各自拔刀,剑拔弩张。
林知望大怒:“韩肃,攻击钦差卫队,你想造反不成?!”
韩肃一怔,挥退了千从卫,任钦差卫队将三个手下押下去。
正当绝望之际,就听人们兴奋的呼喊:“有了有了,快拉上来!”
就见徐湛的脑袋时而被水浪打下去,时而又浮起,郭莘眼疾手快,一手抱住身后的大树,探下身去拉住他的脖领,用力拉了上来。
徐湛被大水冲走的一刻抓住了水下裸露的树根,这才逃过一命,手里还紧紧攥着张青的腰带,只可惜,那年轻的官员已经被滚滚洪流吞噬的无影无踪。
徐湛呛咳的很厉害,脸色发青,好在神智还是清醒的,配合郭莘将吞进腹中的水呕出来大半,好歹感到好受一些。
江南人水性好,连徐湛这样的文弱书生都能在洪水中逃生,因此众人仍存一丝侥幸,沿岸呼喊着张青的名字,一声声呼唤没有回应,听起来越发凄楚无奈。
林知望疾步走向徐湛,见他浑身湿透在风雨中微微瑟缩,弯着腰咳水,郭莘搀扶着拍打他的后背。许久才慢慢直起腰,抬头便看到林知望铁青的脸,动动嘴刚想说话,冷不防一记耳光迎面而至。
徐湛懵了,在场的人都懵了,只有郭淼几步上前,将徐湛挡在身后,示意郭莘赶紧将他拉走。
“呵。”徐湛冷笑一声,笑声在风中微不可闻,讥笑的神情却没有错过林知望的眼睛。
徐湛觉得半个脸颊都麻木了,顺势跟着郭莘回亭子里避雨,不忘冷冷的看一眼韩肃和他身后的随从,这几人害死张青,又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他绝对不会忘。
郭莘递上来一块湿手巾,盯着他半边脸:“捂一下吧,肿起来了。”
一行车马辘辘而至,是驿馆的马车,扈从撑伞撩开车帘,一个穿常服的太监神色匆匆的下来,见到林知望,苦着脸施礼:“我的林大人啊,找的咱家好辛苦!”
“胡公公。”林知望一看是司礼监的胡言,拱拱手道:“可是有什么旨意?”
“有……有。”胡言大腹便便,走这几步就有些虚喘,打开身后小黄门手中的木匣,取出圣旨。林知望与韩肃皆是一惊,忙通知韫州一众官员出来接旨。
“二位大人,都啥时候了。”胡公公急出一脑子汗,将圣旨摊开递给两位:“快看看吧,莫因礼数误了朝廷大事。”
并非胡言胆大狂悖,宣旨实在是太过麻烦的一件事,待礼数周全了,恐怕天都亮了。
林知望推脱一番,却仍接过来看了,只用几眼,心里就已经振奋起来,阖上圣旨,恭敬的放回木匣中。抬眼望着韩肃,后者脸色已经铁青,比天色还要阴郁。
“韩千户,旨意上清晰明白,请下令决口泄洪吧。”林知望道。
“这……个,遵命。”韩肃的气焰消下去大半截,迟疑的应了,毫无往日里雷厉风行的狠辣样子。
恰在此时,隆隆的雷声吓到了许多人,直到感到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才恍悟这不是雷声,是一种天崩地裂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肉跳。江面上波涛翻涌,形成几个漩涡,白色的水花肆意拍打着江岸。
“决堤了……”钱通判用袖子摸一把脸上的雨水,嘶声喊:“抚阳决堤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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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商榷
抚阳决堤,韫江下游九个州县受灾,去年众口铄金言辞凿凿的百年工程毁于一场暴雨,靖德龙颜大怒,金銮殿上一拍桌子,多少官员的生死一言而决。曹知县当夜就被分巡道的人带走查处,沿河县有守护堤防之责,出了问题是要掉脑袋的。衙差在归于平静的江面上搜寻打捞张青的尸体,知府大人严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旨意召林知望返京,北漠大军逼近中原,亟需礼部堂官主持和谈事宜,尚书大人年事已高,百病缠身,致仕手续办理中。
林知望正为赈灾焦头烂额,几大家族遣来打探消息的代表皆被他的疾言厉色敲打一番,纷纷担心受到决堤的牵连,于粜粮还算配合,大批上好的粮食进粮仓,充盈了储备仓后,总算能勉强周转。
老天仿佛作弄人似的,决堤之后,大雨初霁,天气闷热的难受,腻腻的发不出汗来。
林知望走之前,将手头的事情收尾,又着人去接徐湛过来。决堤已过去四五天,那日在江边头脑一热抽过去那一巴掌后,徐湛就再也不曾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也不知记仇了没有,会不会赌气不肯见他。
谁知徐湛竟应邀过来了。穿一身整洁的襕衫,头戴方巾,斯文体面,面色平静,礼数周全。仿佛自林知望来韫州后,什么也不曾发生,部堂还是部堂,生员还是生员。
“湛儿,过来。”林知望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不笑还好,这副不由衷的笑容加一句“湛儿”,生让徐湛在伏天儿里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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