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抓着广陵的袖子往他身后避了一步。
——敖午这条桀骜不驯的小白龙竟然还有这样温顺的一面呢?
广陵侧头来看了看我,解释道:“沧澜司掌四方水域,水族天性与他相亲,是故如此。”
我悄悄问:“难道老龙王见了他也是这反应?”
沧澜君想必是听到我的话,一时笑起来,感慨着说道:“敖广年幼时倒也同我很亲,可惜今非昔比了。”说着他又看了看侍立一旁的龙六,颇有些儿大不由娘的感慨,道:“世间万物大多如此,天性未泯的时辰总归短了些。”
几案上小火炉煮着茶水,阁楼外细雨潇潇。
几人叙了一会儿闲话后,广陵终于问起涂泽来了。我从方才上岛起便一直想着这事,那小蛇虽然十分温顺乖巧,但吃了碧落丸恢复只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他那五生五世的记忆会通通恢复么?在那五生五世之前,出云与他还有什么未解的瓜葛么?他要还我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因为我实在吃够了他的苦头,现今想到这一位,心里便十分忐忑。
句芒说:“噢。忘了同你说,涂泽现下约莫已恢复一成了,这会儿正跟着照楚在山里转悠。我叫照楚看着,应当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沧澜撸着敖午的龙脑袋,忽又看向我,叹道:“这倒也稀奇,出云使与涂泽君二人其实身世相似,如何性情竟如此不同?“
句芒说:“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们俩虽则身世相似,情志却全然不同。情志既不同,对万事万物的体悟自然便不同。涂泽君啊,是过慧易折。”
我:“……”
什么情志不同,什么过慧易折,句芒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我傻呗。
罢了罢了,我如今并不在意这个了,但涂泽不是女娲与伏羲的后裔么?怎么会跟我这条小破蛟身世相似?
我问:“不知涂泽君是什么身世?”
广陵道:“涂泽生于万年之前,乃是女娲与伏羲的后裔。只是女娲刚诞下涂泽,便出了天变之劫。女娲锻五彩石补天,伏羲下界开河泄洪,二位古神在此劫中耗尽神力,元神散入九霄,自此不复现于世。因此涂泽算起来也是年幼失怙恃。”
啊……原来是这么个相似法。
句芒插嘴道:“说起来,那时女娲和伏羲临走前为了保护涂泽,是不是将他放在了千叶莲中?千叶莲置于泰山之巅,却被滔天洪水冲下人间——还是广陵你将他从洪水里捞起来的罢?”
广陵看了我一眼,道:“不错。那时人间大雨汤汤,地上洪流滚滚,涂泽乘着千叶莲漂流人间,是我将他寻回来的。”
句芒叹道:“真是远古的事,那时地上的人都还没几个,我还不过是一团到处闲逛的混沌游气呢。你也才降临不久罢?”
广陵道:“五百二十年。”
地上的人都还没几个啊……我若有所思地听着。我原先便一直在想庄子虞和傅桓在天界的关系如何,如今看来,这二人相识远在出云成为广陵的弟子之前,感情想必也很是深厚。
若是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沧澜道:“我听说今年宝罗山秘游会寻的宝也是一盏千叶莲,不知与当年涂泽君所乘之千叶莲是否就是同一盏?如若是真的,那宝罗大仙这回可真是大手笔了。”
小白龙原本舒舒服服地眯着眼靠在沧澜君怀里,听到“秘游会”几个字,刷地掀开眼皮来,金黄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盯着句芒看。
句芒被他看得一笑,道:“手笔是大手笔,只是又有谁能在宝罗大仙的秘境图里寻到宝藏啊?宝罗山秘游会到如今也办了有十几回,仙如今宝罗也好、天界众仙也罢,都只将秘游会当秘境游玩了,只有少不更事的小辈才认真寻宝呢。”
小白龙被“少不更事”几个字当头砸下,在沧澜怀里不快地喷了一鼻子气。
沧澜笑道:“话虽如此,难道这么多年一个成功的也没有么?”
“真要说起来,倒也不能算没有。”句芒道,他忽然朝我看过来,说道,“出云与龙六一同参加的那一回,不是险些便成功了么?那一回的宝贝,好像也是千叶莲罢?”
我闻言转头去看敖汜,敖汜却目光闪烁的避开我的视线,神色不大自然。
我突然想起照楚说过的话来——当时照楚说的时候,我以为庄子虞是那条被龙王和碧澜灵女抛在险境中的小蛟,句芒此刻这么一提,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被抛弃的是我,被遗忘的也是我。只是这些经历全不在我记忆中,他们都叫我出云,但出云对我来说却只是个遥远陌生的形象,我看着这个我按理应该叫做“六弟”的年轻人,心下木木然的,痛也没有、苦也没有、怨也没有。
句芒还看着我,等我确认那一回是否就是千叶莲。
我只好说:“据照楚姑娘所说,应当是的。只是抱歉东君,在下并不记得这回事。”
句芒若有所思地点头:“噢对的,你还没想起来呢。”
旁边敖汜似踟蹰了一会儿,开口补充道:“那年我与师兄在地下佛窟中所见,莲生千叶,一叶一世界,一花一菩提,的确正是千叶莲。”
沧澜道:“其实本仙一直有个疑问,千叶莲所谓‘一叶一世界’究竟作何解?是他们佛家故作玄虚,还是果真确有其事?”沧澜君看着句芒笑道,“听闻东君这些年去灵山求佛问道去得很勤,不知可否给在下解一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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