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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云是谁我不认得,大概就是他那个去世多年的青梅?哎,这人看着冷清,心里其实还挺多情。
    同窗重病至此,我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就接了他到府中,又请了大夫瞧病,又叫人前后汤药伺候。
    过了两日,总算好了些,他转醒那会儿我恰从学舍回来,惯例到他房里看了看。丫鬟在他床边正要喂什么鸡汤,我也是闲得,凑过去同丫鬟调戏了几句,丫鬟被我讲得红了耳根子要逃,我留住她说“不是还要喂汤”,又拿起汤匙喝了一口。
    我被汤药苦得龇牙咧嘴,汤匙刚搁下,转眼就见庄珩睁着眼在床上静静瞧着我。
    我说:“你终于醒了。”
    他坐起身,身子晃了晃,不理我。
    我说:“先生那里替你告过假了。”
    他掀开被子,要下床。白着一张脸,仍旧不理我。
    丫鬟过去喂汤。
    他说:“我不喝。”
    边掀被子下床,要穿衣服。坐在床沿上,身子还是晃。
    我在旁边抱着手臂,冷眼看他,问:“特意给你炖的。为什么不喝?”
    他也干脆:“你用过的,我不喝。”
    我:“……”
    这什么人啊?
    “你爱喝不喝。”我也来气了,汤匙随便一丢,拂袖要走。
    我要走,他也要走。但他外衫刚刚披上,屁股刚刚离开床沿,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就栽我身上来了。我伸手一扶,隔着单薄底衫,搂到了一个滚烫的身体。
    庄珩挂在我身上,双手绕过我肩膀,慢慢用力收紧了,灼热的呼吸吐在我肩头。他又神智不清了:“出云……”
    我不太客气地将他丢回床上,庄珩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我。我抬手叫丫头过来给他胃药,刚要退开,他手一晃,抓住了我衣袖。我要去松,他手背青筋突起,低低地又吐了俩字:“不准。”
    我知道他脑子里跟滩浆糊似的不清不楚,干脆俯身低头凑到他跟前去,阴沉地说:“庄子虞,看清楚了,我是谁。”
    他就半睁着眼,静静看着我,许久,他眼神渐渐清楚了,也冷清了,抓着我衣袖的手松开,他将头一扭,轻声说:“你走开。”
    我那时才十七八,心里这个难平啊。恶狠狠地看着他,几乎就忍不住将错就错、以牙还牙,让他知道知道被他抓住的人究竟是谁了。
    后来世人评价庄珩是当世凤雏,我看他是纯种白眼狼。而这白眼狼还有长成凤雏的机会,也得亏我梁吟气量大,不与他计较。
    如今想起这事,这股陈年老气就又上来了,我老气横秋地喊他:“庄珩啊……”他沿着荷塘往前走,我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飘在他旁边絮絮叨叨:“你那时的性子实在惹人厌烦。”
    “什么叫我用过的你不喝。我不过帮你试试汤药冷热,一片好心,倒被你同污秽一般嫌弃。我真是很伤心的。”
    “哎,我知道。你聪明绝顶,看不上我这等凡夫俗子,但也不必这般羞辱我罢?好歹,我也算救了你的命,对不对?这不是君子之道吧?”
    “幸亏我气量大。”我说,我梁吟大肚能容这一点实在有目共睹,“那时京中那么多纨绔子弟,除了我哪个受得了你这么羞辱?”
    “你一介寒门,到了京中还不夹紧了尾巴做人——你与傅桓交情这么好,怎么半点人家的好处没学到?”
    庄珩已经走到那茅舍跟前,正要推了篱笆门往里走。手正搭上篱笆门,话说到这里,动作一时停住了。
    ……傅桓的好处。
    我又十分感伤了,苦笑了一下:“哎,你属白眼狼,傅桓是属蛇。傅桓的好处,大概是叫人被他害了也心甘情愿罢了……”
    “嘶——”
    庄珩忽然“嘶”了口气,眉头蹙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缩回手来,好像是手上不小心扎了木刺。
    我在旁边瞥了一眼,不痛不痒地刺他:“疼吧?我那时每每见着你,也这么疼。”
    第7章 信不信我把你吸干
    我本以为这间茅舍大约就是他的住处,以为篱笆门后应当就是寻常人家三代同堂和乐融融的景象——就跟芦苇从里的那窝野鸭子一样。
    但实际上,这茅屋在凄风苦雨里阴惨惨的,毫无人气。走进去,灶膛冷清,四处落灰,看起来久无人住。
    庄珩先挑着扁担里外跑了两趟,将院子角落那棵桃树下的水缸担满了水,然后将那条鲤鱼放了进去。
    放进去后他也不立刻走开,在水缸边上站了好一会儿。
    水缸很大,阴雨天内壁上长了许多青苔,荷塘里的水一倒进去就映成了青绿色,几丝细雨穿过桃花瓣洒下来,水面上又泛起细小的涟漪。青鲤在水面下嘴巴开合,悠游摆尾,看上去呆得跟舒服。
    我跟他一起站在水缸边上看。
    那尾青鲤其实平常无奇,就是菜市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那一种鱼肉。我突然想起土地公的话来,见庄珩久久注视,心里颇感不祥,问道:“不会吧?你不会真想杀了来吃吧?”
    庄珩装聋作哑大半天,这句话却像听着了似的,目光望着水中,反问道:“无饵钩也来咬,不就是想让我吃了你吗?”
    反驳的话头太多,一时不知挑哪个好,我反而语塞了——原来能听见我么?不是,是土地公叫我咬的啊,我本来是想给哪个新产妇吃了积功德,哪里就是想给你吃?而且“吃了我”这话,听起来也是有些奇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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