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命令着他马上赶回戚黎安所在的休息室。
果不其然,他一回到休息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戚黎安安详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双手自然地垂放在腹部,完全没有他离开时的痛苦,看起来是睡着了。
言知瑾站在一旁,低头翻阅着什么。他大概能认出,那是他背着言知瑾私下做实验时的记录。
本应被关在实验室里的黑色大蛇乖巧地盘在他脚边,时不时张扬的吐着紫红色的信子。
“好久不见。”方眠和煦地问,“最近过得还好吗?”
这只是一句普通的寒暄,毕竟谁都知道,言知瑾应该过得不太好。
言知瑾也只是颔首,平淡地回了一句:“还好。”
“来之前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方眠四下环视,轻快地向门外走去,“先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言知瑾也没阻止,拉了把椅子坐下,还问了身旁的蛇一句:“坐吗?”
蛇游到他身边,头靠到他腿上,稍微一使力,半个身子就坐到他怀里了,尾巴还翘到他眼睛前面晃来晃去,差点捅到他嘴里:“坐。”
言知瑾感受着腿上骤然加重的重量,脸色微沉:“坐地上去。”
蛇晃着脑袋,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尾巴还是和水草一样,左摇摇右摇摇。
言知瑾直接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扔到地上。
蛇的尾巴慌乱地在空中舞动,最后缠住他的手腕,蛇脸委屈地扭过去看他。
言知瑾不动如山:“好好坐着。”
蛇慢慢吞吞地不情不愿地把尾巴收好,盘在他旁边。
但是脑袋还是要放在他腿上。
言知瑾瞥了一眼他倔强的小动作,默许了。
方眠给他冲了杯速溶咖啡,歉意地笑笑:“只有这个,凑合喝一下。”
言知瑾道了声谢,礼貌地呷了一口,就把咖啡杯放到一边。
“你是来阻止我的吗?”方眠坐在他对面,双腿并拢,双手捧着水杯,放在腿上,坐得端正优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言知瑾反过来问他。
方眠的眼睛亮了亮,手握住自己的项坠,身体前倾,积极又急切地说:“这是神给我们的指引。”
他沉迷地望着远方:“这是神给予我们的恩赐。祂听到了我们的心声,决定给我们变得强大的机会。但主并不会把一切直接赐予我们,祂不希望祂的子民只是一群好吃懒做等待投喂的愚钝之徒,所以给了我们提示,要我们自己找寻到宝藏。这就是我们万能而仁慈的主。”
“你为什么觉得,这是神给你的指引?”言知瑾问。
“这怎么可能不是?”方眠迷惑地问,“任何事情都是神的意旨。”
“我是说,”言知瑾道,“你为什么觉得,神是要你这样做,而不是那样做。万一神让你们看到这条蛇,不是要你们利用他的毒液,而是吃他的肉呢?”
趴在他腿上的蛇倏地立起来,发出“飒飒”的恐怖声响。
方眠被他问住了,一时呆在那里,半天才说:“难道我们都想错了……神不是要我们利用他的毒液,而是要用其他部位,或者是用另一种方法利用……”
他喃喃自语,眼里冒着光,像饿狼盯着猎物一样盯着黑蛇。
言知瑾拍拍蛇脑袋,说:“不是。我只是说,你既然说了,神只给了你提示,而没有明确地说出要你做什么,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在按照神的旨意行事?你不会误解他吗?”
“不,”方眠脱口而出,“我能感应到,神要我们去利用这条蛇。从见到这条蛇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就是神给予我们的赏赐!”
他坚定地说:“即使不是用毒液、不是用皮肉、不是用骨架,进化也一定与这条蛇有关!我一定会找到正确的方法!”
“为什么,一定要进化?”言知瑾嘴唇翕动。
“因为……”方眠又卡了一下壳,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斩钉截铁地说,“因为神当初就是这样拯救我们的。”
“我能理解神的意思,祂知晓我们的苦痛,怜悯我们的哀伤,于是决定赠与我们战胜一切的力量。但神怕我们不够珍惜,不愿让我们不劳而获,于是给我们隐晦的提示。他先是给我们少数几个人能力,让我们成为领导,带领其他人类走向强大的未来,再给我们工具,也就是这条蛇!”
“如果我能够成功,或许,能有触碰到神的脚尖的机会。”他的眼里闪动着痴迷与疯狂,“主啊,请让我承认你最忠诚的奴仆,让我得以陪伴在你左右。”
“但你现在并没有做到。”言知瑾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你并没有做到让人类进化,你反而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痛苦。”
“这是必要的阶段!”方眠指尖插进头发,狠狠抠着头皮,近乎于哀求地说,“现在只是成功前的尝试,是必要的牺牲,实验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站起身,原本放在腿上的水杯应声落地,在他裤子上洇开一大片水渍。而他浑然不觉,握住言知瑾的手,乞求道:“帮帮我吧,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带领我们走上正确的道路。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你能研究出真正的进化药,也只有你能!”
“休因,”言知瑾神色澹静,不悲不喜地看着他,将那只因为他过于用力而被勒得发白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按住他的额头,说,“我需要你先思考一个问题。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让包括你在内的人类变强,还是单纯为了顺应神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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