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在猜测静王究竟给东瀛人开出来什么样具有诱惑力的条件,才能让这群东瀛人亲自到中原腹地冒着被她阿爹报复的危险来抓走她,现在她好像知道了。
如果将整个沿海一带都送给东瀛人,这算不算是扔了一块肥肉?这个利诱,足够让人心动,怕是没人不会答应。
赵禾脸色有些发青,是她明白过来静王的打算时,被气得脸色发青。
而魏振寿脸色也不好看,他看着秀次,直接皱眉问:“我是你的属下?这是何意?”
魏振寿对静王和这群东瀛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易并不清楚。
秀次像是未曾将魏振寿放在眼里,在听见后者的问话时,只是飞快扫了他一眼,没出声。
这是静王亲自跟他谈的条件,不然他怎么可能愿意冒这么大的危险卷入这中原眼下最大的一场混战中?
如果只是获得福州跟以前一样不会对他们东瀛人下狠手的局面的话,他怎么可能同意?
如果只是跟福州官员平起平坐的话,也不足够满足他的胃口。
趁着如今中原大乱,静王想跟他们合作,那他们东瀛人要的便是整个沿海地区。
这里,要变成他们东瀛人的领土。
只要有了沿海这一块土地,就算是日后那靖安王退至南方,北有静王,南有他们东瀛人,靖安王势必会顾此失彼,不可能拿出全部精力对抗他们,那么他们东瀛人也不会有灭顶之灾。
至于那时候的什么福州刺史,不过是个空头衔,他们东瀛人可不认中原人这一套。整个福州都在他们的掌控中,这些中原人自然全都是他们的奴隶。
赵禾将秀次对魏振寿的态度尽收眼底,她心里有些发凉,却是更加确定了静王对这群倭寇的许诺。
“中原都只会在一个人手中?”赵禾一字一顿重复着秀次的话,这一次她终于正眼瞧了眼跟前这个矮个子男人,她倏然冷哼一声,“如果真到了有那么一天,那不论中原到了谁手中,都不可能到静王手里。像是他这样的卖国贼,他、不、配!”
赵禾最后一句话,说得又稳又狠,带着一股子的厌恶。
秀次意识到赵禾可能猜到了自己和静王的交易,他也不恼,反正事成之后,赵禾这条命也是不必再留。
“赵小姐还真是聪慧极了。”秀次说。
可赵禾哪能真将这种人的恭维听进耳朵去?她眼中露出厌恶,“早些年就听闻东瀛人也善毒,毕竟这种阴沟里下三滥的东西,你们最喜欢也最擅长。上京那位的毒,是你们给那位卖国贼的吧?”
若只是中原的毒,哪里还能这么阴损,将第一个中毒的人直接变成了毒源,将后面接触的人都能传染?何况,这毒的种类竟然连太医院和靖安王府的人都查不出来,赵禾如今只能想到一种结果。
静王早就跟这群东瀛人勾结在了一起,给上京那位下了毒手。
赵禾这话可谓是毫不客气,秀次就算是再能忍,在听见赵禾这话后,脸色也变了变。
“赵小姐,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秀次说。
赵禾忽然一笑,今天还真是什么奇怪的日子,她进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告诫”她认清身份。赵禾看着他,语气坦然又带着一股子贵女的逼人气势:“我的身份便是靖安王府的大小姐,倒是你,不过是个海外来到中原的倭寇,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赵禾没好气道:“叫什么秀次,全名是不知羞耻吧?果然是够不要脸。”
先前赵禾说的话叫不客气,那么现在她说的这些话,简直跟挑衅没什么两样。
那叫秀次的男人虽是眼馋赵禾手中关于霹-雳-弹的秘密,可如今在听见赵禾这话时,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想要好好给赵禾一点教训看看。
“你在找死!”秀次眼神登时变得凶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出现一把手里剑,“咻”的一声,便直接朝着赵禾扔了过来。
赵禾站着没动,脸上一点恐惧的神色也没有。
与此同时,那柄泛着寒光的手里剑还没靠近赵禾,就被一枚几乎看不见的银针,“铮”的一声,直接击落。
仅仅是以一枚极轻的银针击落一把飞剑,由此可见使用银针的人的手段和内力。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秀次说对赵禾动手就动手,更没想到,在秀次动手后,竟然还有人出手阻拦他。
这时候在厅堂里的,分明应该是全都是他们的人。
等到秀次回头时,才看见易容的九娘。
“你干什么!”秀次本想呵斥问,可很快他就发现了这几个手下幸存者有异。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人。
但这时候秀次反应过来也晚了,刚才出手击落他暗器的便是九娘,当他转头那瞬间,九娘的身形就像是鬼影一般闪了过来。
先前九娘表示看不上东瀛的忍术,便就觉得他们根本没有绵长的功力。现在她跟秀次交手,便直接用轻功将对方遛得团团转。
厅堂里骤然出现这一变故,直接将魏振寿几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官员吓得脸色发白。
魏振寿这时候也不管自己的形象到底如何,扯着嗓子喊着“有刺客来人啊”,同时,他胆子还很大,看着此刻跟九娘交手的秀次,还有跟南越等人也交手的东瀛人,虽然魏振寿压根不知道这些看起来跟东瀛人跟相似的这些人怎么就跟秀次打了起来,不过眼前这混乱的场面似乎对他挺有利。
魏振寿看准了这时候在赵禾身边没人,伸手就将带走赵禾。
如此一来,他便不用跟东瀛人分享霹-雳-弹的秘密。
可是魏振寿刚靠近赵禾,他眼睁睁地看着赵禾明明手中什么利器都没有,后者却直接从左手手腕上那看起来漂亮精美的金铃中拉扯出来一把卷刀。
这可不就是当日赵禾在大理王宫中将束缚着巫手脚的铁链直接切断的那金刀吗?
赵禾此刻心情也很复杂,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第一次见识到这卷刀的锋利时,心里打定主意要在除夕夜去西京跟她阿爹团年时好好问问,这究竟是送给她的生辰首饰礼还是凶器。可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竟然也拖了如今好几月,都没能实现。
赵禾手中的卷刀已经架在了魏振寿的脖子上。
魏振寿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想要拉走赵禾做人质,如今他却被赵禾掐住了命脉。
赵禾语气没有波澜,“魏大人,你最好别动,我手抖,力气小,拿不住刀,万一有什么意外,那我就对不住您了。”
魏振寿听得心头起火,赵禾这话怎么听都怎么让人觉得生气。
好像这时候拿着刀架着自己的脖子,还委屈了她?
魏振寿太阳穴都在突突不停跳着。
“你们跑不掉的。”魏振寿颤颤巍巍说,刚才他没正视赵禾说的话,就动了一下,只是那么一下,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赵禾此刻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卷刀是有多锋利,他脖子几乎是瞬间就被无声无息划了一条血口,魏振寿感觉到衣服的濡湿后,这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脖子已经流血,随后才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剧痛。
这一下,魏振寿就彻底不敢动了,他怕自己一动,就真的把命搭进去不说,还连个全尸都没有。
赵禾笑了笑,“怎么会呢?我们不是还有刺史大人您吗?”
魏振寿:“……”
“难道说,刺史大人这条命,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你死了也没所谓?”赵禾问。
魏振寿忽然一下就回答不上来了,若是周围都是官府的人,那他手下的人肯定还有顾忌。但是若是周围的人都是东瀛人,他这条命最后是交代在赵禾手中,还是交代在这些一心想要取而代他的东瀛人手中可就难说。
厅堂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周围官兵和秀次带来福州的东瀛人的注意,一时间官府院中灯火通明,闻讯而来的官兵们手持火把,将厅堂周围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开始跟九娘和陆柳交手的东瀛人,没落得什么好处,一死一伤,此刻的样子看起来狼狈极了。
九娘和陆柳两人一个纵跃,便纷纷落在了赵禾身边。
赵禾看着眼前这场景,失笑道:“没想到魏大人手中还有这么多官兵,放任着就在眼前的东瀛人不抓,竟然都盯着我们?”
魏振寿只能干笑,脸上却是觉得火辣辣的。
他看了眼先前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福州的同僚,此刻心头狠狠一颤。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最好,刚才还跟赵禾呛过声的同僚们,如今都已经了无生气地躺在了血泊中。不需要多看,也知道肯定是被刚才秀次九娘等人的打斗中波及,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削了个对穿,连一句遗言也没留下。
东瀛人为首的男人便是开始跟赵禾讲话的秀次,他现在已经退出了跟九娘交手的圈子,脸色不怎么好看。
秀次压根没想到这几天时间自己接到的外面的消息都假消息,更没想到自己人竟然也背叛了自己,让赵禾身边的高手混了进来。
因此这时候场面开始对峙僵持时,秀次毫不犹豫没一点前兆就对着将赵禾一行人带进来的那个幸运儿东瀛人和汪旭宏下手。
这一次,这两人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在秀次出手时,便捂着胸口爆开的血花,“嘭”的一声,直接倒了下去。
汪旭宏眼中还带着惊愕,可能到死他都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容易就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自己曾经替对方办过事的东瀛人手中。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不敢相信啊,但意识已经远离。
“赵小姐,我们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商量?”秀次已经站在了门槛外,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刚才被自己击杀的两人,只瞧着里面挟持着魏振寿的赵禾虚伪开口,“这怎么就动手了?多不好。”
赵禾冷笑,“谁先动手?”
刚才分明就是秀次想给她一点教训看看,难道先动手的不是他们东瀛人?
秀次叹气,像是语重心长一般说:“赵小姐可真是误会了,刚才我不过是想提醒提醒赵小姐,你现在是身在敌营,说话做事最好还是客气点,你以为靖安王此刻还能护着你吗?”
赵禾最不愿意在现在听见的就是面前这群人谈论她阿爹,如今她也知道她阿爹情况不明,可是她阿爹之所以会重度,难道不就是因为眼前这群人吗?
秀次说这话可不就是估计激怒她?
那她现在如果没有生气那岂不是很对不起此刻秀次的良苦用心?
赵禾伸手就将魏振寿推给了陆柳,同时她右手的腕针上的莲心被按了下去。
她这动作跟刚才秀次一声不吭放倒带他们进来的东瀛人和汪旭宏一样,都事先没一点征兆。只不过秀次就从第一次的暗杀者变成了被杀的人。赵禾这一手出人意料,他压根都想到,自然是好一阵手忙脚乱。
这么一出,那些跟在秀次身边身手不够的东瀛人,没能躲过赵禾腕针的攻击,瞬间倒了一片。
“你下毒?”秀次看着地上倒下的人,才意识到赵禾刚才射出的腕针竟然有那么大的威力,不由皱起了眉头。
赵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禾此刻越是说得平静,就越是让秀次容易动怒。
“赵小姐很伶牙俐齿。”秀次咬着牙说,他在说了这话后,忽然有些阴测测地笑了,“说话总是让听的人不舒服。”他反正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赵禾放走。
秀次眼神一暗,看着身边自己带来的东瀛人和原本驻守在福州的官兵,“给我杀进去!”
东瀛人倒是都能听秀次的话,可是外面这些福州的官兵却有些犹豫了。他们的上司是现在被赵禾拽在手中的魏振寿,可不是眼前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东瀛男人。
这如果冲进去了,那他们的大人还能活命吗?
就是在这些福州官兵踟蹰犹豫的瞬间,赵禾开口了——
“就算是你们不是大梁的将士,但是既然穿上了这一身官服,你们的职责就是守护这一方的百姓!可是看看你们现在在干什么,明知道身边就是作乱的倭寇,不举起你们手中的刀剑对着这群盗贼匪患就算了,竟然还想要听倭寇的命令吗?你们究竟是不是中原人?如果是,为什么要对着这么一个无恶不作的东瀛人奴颜婢膝?你们的骨气呢?!若是不敢搏命,那这时候至少也应该有离开的勇气,至少不用做被人牵线的木偶做杀人的工具!”
赵禾一张小脸上带着愤色,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魏振寿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不将百姓的性命当做人命的狗官,下面那些官兵又能有几个是有骨气之辈?
她说的这番话,不仅仅是为了煽动这些官兵的情绪造反,更多的是一种想痛骂的本能反应。
若是有朝一日,东瀛人真得手了福州,那她简直不敢想象在这城中的百姓,将会面临什么样的苦难。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今日身上还穿着官服的官兵们,难道还能一如既往耀武扬威吗?怕不是最后都会跟那些普通的百姓一样,受到无尽的压榨。
赵禾说完这话时,本来就很犹豫的福州官兵们,现在变得更加不想向前。赵禾说的每句话,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们脸上。
谁没初心和热血?
赵禾冷眼看着身边的魏振寿,“魏大人,这时候难道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魏振寿脖子上刚才被赵禾手中的卷刀嚯拉出一长条血口,自那之后就不怎么敢说话。现在他被赵禾点名,可眼前的情况真是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难道说让自己手下的人听赵禾的吗?那就算是最后赵禾真侥幸赢了秀次,赵禾能让他活命吗?可如果不听赵禾的,现在让手下的人不用理会自己的死活就冲上来,他怕不是嫌自己真是活得太长了,想找死。
如果真要死,魏振寿还是愿意晚一点再死。
至少现在只要他不下令攻击赵禾,说不定还有一丝丝的活命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魏振寿立马下了决断。
“都给我停手!住手!赵小姐说的没错,我们都是中原人,怎么可能听这么一个区区东瀛人的命令!”魏振寿等说完这话后,像是终于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的扬眉吐气,先前他总是被秀次压了一头,原本他才应该是整个福州地界最大的官才对,可却处处受制于人,心中早有不爽,如今这时候能跟秀次对着干,魏振寿忽然一下就精神了,差点都还忘了自己说“住手”只是缓兵之计,反正现在兴奋上头,恨不得挥斥方遒,俨然忘了自己现在还被赵禾抓了当做人质的事实,大手一挥,兴奋盯着对面脸色已黑如锅底的秀次,声音嘹亮极了:“杀了东瀛人!杀了他们!”
得到命令的福州官兵这时候彻底懵圈,两边不同的指令,他们现在到底是应该听谁的?
而魏振寿真是可能因为太兴奋,这时候见到自己下命后竟然还有人在犹豫着不敢动,不由怒气一喝:“让你们杀了这群东瀛人!还愣着干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