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沈擎喊住两人,蹙眉道:“宫里头传来消息,陛下已经疑心上了太庙失火一事。”
向婉玉眼皮一跳,有些惊慌地抓着常瑕的手:“这可怎么办?”鬓边垂下来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常瑕岿然看向她。他很少这样正眼看她,如世家公子一样温润的面庞含笑安抚她:“没事,左不过是一死。”
“什么死不死的。”自小也是被娇宠大的向婉玉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上一点撒娇似的嗔意,“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
常瑕是她小时候跟着阿爹出去巡场子时救下来的,他父亲是个赌鬼,将家里输得什么都不剩了,到了最后,把他唯一的儿子带过来卖,得了十两银子便又上了赌桌。那时候常瑕瘦的跟个竹竿似的,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连向婉玉养的狗都比他精壮。她叹了声可怜,让人好好将养着。底下人便将他从赌场里提出来,给他换洗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净了身。一问才知道,是他那个赌鬼父亲干的,原本想将他送去宫里,可人家没瞧上他,说是看着跟具骷髅似的,怕吓着别人,这才提来了赌场。
向婉玉听闻便厌恶地掩了掩唇:“竟还有这样的人,这种畜生也配做父亲?”向父倒是沉吟了一会,吩咐让人好好养着他:“记得给他找个师傅,教他识文断字,顺便再教他些道理,尤其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爹,你是想送他进宫?”向婉玉偎在父亲身旁,撇着嘴道:“他这么小,等他混到陛下身边那得多久啊?还不如干脆收买现在陛下身边的人呢。”
“你是想留着他陪你玩吧。”向父一看就看穿了女儿那点小心思,“那么些个小丫鬟,还不够?”
“丫鬟有什么好玩的,”向婉玉翻了个白眼:“跟她们但凡说点什么都吓得脸色苍白,一点意思都没有。”
“陛下身边的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要以钱财动之,太难。”向父捋了捋美髯,笑道:“这个小子可贵就可贵在年纪小,稍微调教一下,送进宫里,咱们再略施手段送他个好师傅,保管他日后平步青云。”
“那得等多久啊?”向婉玉是个急性子,听着都觉得时间漫长。
“好东西,不怕等。越是花时间下得棋,越叫人难以察觉,才越有用。”
事实证明,向父料得一点都不错。常瑕熬到了捧读太监之位,却也没忘记当年救他出火坑的那位小姑娘。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常瑕一如既往的淡然,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些年,通身气度不凡。便是沈擎也不敢太过轻慢。
沈擎笑着替他掸了掸肩:“哪里谈得上死?只不过要委屈常公公,去合欢别院避避风头了。我会再派几个人保护在侧,保管出不了岔子。”
常瑕自然点头称是。他抬着手扶向婉玉回去,走到内院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换了方向,将向婉玉引到了湖心亭,“奴这一去不知多长久能回来,姑娘且记着奴的话,日常饮食须得是向府的人把手,侯爷送得东西,也得吩咐人仔细查过。”脚下的湖水清莹泛着水波,倒映着夜晚的灯火,像是热闹在虚晃。
有道是疏不间亲,这些话,本不该由他说,但向婉玉在沈擎面前太过娇蛮天真,他还是不得不提醒她一二。
向婉玉站定了身子,两人的面容倒映在湖面上,只看得见模模糊糊地轮廓,她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呀,就是宫里头呆太久了,凡事都想三想四的。你瞧着今夜他那副样子,以为他会对我不利是不是?他可不敢。”她嗤笑了一声:“爹爹还稳坐西南呢,借他两个胆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向父确实是个枭雄,有他在,镇住沈擎倒不是什么难事。但常瑕心里头却总像有块石头压着,有种不祥的预感。
向婉玉瞧着他的脸确实带着忧色,到底答应了声:“我会嘱咐他们留心的。”两人这才继续抬步往前走。
常瑕手举在前头,身子却是落后她一些的,背着身,他才敢拿克制而情浓的目光注视着她。这是他背弃天下也想要守护的人。
沈擎送走了两人,这才回书房,疾书了一封信,吩咐人快马送出去了。自己坐在书房里,摸着那一樽触手生温的潜龙出海镇纸,眼中尽是凛凛杀意。向家从前是助他良多,但走到今天这一步,向家对他而言已经是个碍眼的存在了。向婉玉也好,向家也罢。他都不能再忍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就拿向家的血,来做他登云的开堂彩吧。
*
长空今日醒得格外迟,等到天边的鱼肚白都快消散时,他的眼皮才动了动。意识悠悠转醒的一刹那,他似乎嗅到了房中一股陌生的味道。身下也似乎有些异样。他坐起身,捏了捏眉心,恍惚的视野逐渐清晰,清晰到能看到蓝灰被子上那一团……
薄薄的脸庞瞬间变红,给长空清心寡欲到近乎冷淡的面容上添了抹艳色。
男人嘛,不管多么正身清心,生理反应是不受控制的。但往日他多是将它抑制下去,这还是第一次……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连忙换了身僧袍,将脏了的衣裳和被褥裹起来,打算用早膳的时间先洗了。
谁料打开门,已有一道倩丽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外。
赵琼身子娇软地攀着柱子,绕在上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你醒了?”秋水明眸落在他拿着的那一团衣物上,笑意更加促狭,“干什么去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