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和季以禾并排跪在地上磕头,季言礼起身时看到奚野静静伫立在一边,垂着目光,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说给谢安之听。
季言礼模糊想起,这竟然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和奚野在谢安之面前一起出现。
葬礼办完以后,因为过度劳累和淋雨,季言礼大病一场,断断续续昏睡了好几天,又又又一次住进了清溪医院,一度烧到了39度。
期间奚野总是坐在旁边陪着他,喂他吃一些清淡的白粥,季言礼到底不习惯被一勺勺喂着,觉得像是被当成了小孩,别扭了半天,可奚野赶也赶不走,不让他喂他就直勾勾地看着他,神色失落,那仿佛是季言礼刚刚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从季言礼的角度看,奚野也不怎么会照顾人,贯是个被照顾的,动作笨拙中透着认真,更多是照葫芦画瓢,手牢牢扣着碗沿,用勺子搅一搅粥,吹一吹,然后递到他唇边,不苟言笑,神情严肃。
季言礼垂着眼睫看那个粥,还烫得要命,白色的热气往他脸上扑,奚野那象征性的吹一下也不能让它凉下来,还得他自己吹。
“烫吗?”奚野才反应过来,又拿回去使劲鼓气吹,以他的肺活量直接把白粥吹出勺子边缘,黏糊糊地溅在裤子上,斑斑点点的。
奚野倒也不擦,就又把勺子递过来,郑重其事:“现在不烫了。”
袅袅蒸汽在空中氤氲上升,水汽布满了他的镜片,透过勺子的边缘,后面的景物都扭曲成模糊的雾影,只有奚野的眉眼浓郁而锋利,隔着雾面,漆黑清晰如薄利的刀刃,又像黑色的玻璃里烧着熊熊火光,赤热得仿佛碰到就会被灼伤。
季言礼只好被他喂着,每次张嘴都觉得羞愧。
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被人好好捧在手上。
他没问奚野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他想,大抵是因为当年杜槿死的时候,奚野一个人度过了暗无天日的时光,所以谢安之死了,他就慌里慌张地跑回来陪他。
每次奚野玩手机,都时不时偷瞄他一眼,仿佛他人坐在床上好好的突然就会寻死觅活。
每次季言礼都忍不住想,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认识奚野,相比之下,他实在没什么可难受的,谢安之打破了医生无数次的死亡预言,为这一天心理准备了二十年,每个人都尽全力去做了,死的时候也没有痛苦。
他想一想,也想开了,其实一切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意外中的宿命。
只是有时他梦里还会被焦虑和恐惧笼罩,梦里只是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如潜伏在黑暗中森寒的爪牙,他在没有路的地方奔跑,追着前面逐渐没入黑暗的背影,喊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又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四肢沉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不停地在思绪中挣扎,意识在梦境和现实中浮浮沉沉。
这时候他就会感到有个人在轻轻拍他,声音低沉,说没事了,我在呢。
那只手把他一点点拽离惶恐奔逃的梦境,拽进温暖安逸的现实。
季言礼安静下来,静等了很久,在黑暗中悄悄睁开眼。
银白色的月光水泻般泼洒如室,在奚野身上勾出一条银边.
他折着腿踩在凳子上,黑发凌乱,困得像只狗,额头抵在膝盖上,一只手规律地、轻轻地拍着他,嘴里还低声嘟囔着:“季言礼,不要怕。”
季言礼心里微动,睫毛垂着,闭上眼,良久又睁开,从被子中伸手,拉了拉奚野的手指:“上来睡。”
奚野困得稀里糊涂的,喉咙里应了一声,跪着床边就倒了下来,一头栽在他的枕头上,轰地一声,床板发出吱呀的声响。
奚野闷在枕头里,又朝他的方向侧过头来喘气,鼻梁和下颌的线条笔直英挺,浓眉微皱,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季言礼叹了口气,坐起身给他盖被子,人还没坐起来,就被奚野闭着眼一手按回了床上,
季言礼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奚野摸索着把他胡乱连着被子一起搂在怀里,大手握着他的后颈,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季言礼愣住了,抬头看他,他还是闭着眼,像是在做梦。
浅银色的月光水一样浮动。
他轻声问:“奚野?”
“学长。”奚野手心包着他的耳朵,指腹轻轻摩挲他冰凉的侧脸,像是梦呓似的,嗓音低沉难受。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走。”
*
季言礼第二天就进入了发情期。
算日子稍微提前了一点,可能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或者身体抱恙,再加上被他的Alpha抱着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软酥麻,皮肤白里透红,不仅不退烧,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奚野这次标记他,破天荒的小心和谨慎,像是怕用力狠了就会咬到他的伤心事,下嘴的时候像是抿着一块嫩豆腐,轻轻叼了一下就松开了。
季言礼昏昏沉沉的,意识模糊,但也知道这样标记不行,可能过不了两天他的发情期症状又卷土重来,到时候万一奚野不在,反而更麻烦。
季言礼低着头,病服松垮,发梢散落,虚弱的手指勾着奚野的衣服,往身上拉,嗓音微哑:“咬深一点。”
白皙纤细的脖颈低垂着,宽大的领口搭在清瘦的肩膀骨骼上,粗糙的面料衬得皮肤柔白似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