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木然坐了一会,又下意识翻开手机,漆黑一片的屏幕,没有电话。
屏幕上倒映着清瘦戴着银框眼镜的脸,黑眼圈很重,嘴唇苍白,看起来疲惫而寂寞。
季言礼突然想,原来,这就是他的十八岁。
第98章
任景秋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季以禾,他嘻嘻哈哈推着季以禾走回桌前,季以禾眼眶微红,看起来像是哭了,又像是没哭,抬头笑了笑:“我们切蛋糕吧。”
任景秋给季言礼使了个眼色,看起来像是“我全搞定了!”“都听我吩咐!”“哄人我是专业的!”“吃!都给老子吃!”。
季言礼原本还有些惊讶,但只是笑笑,轻柔地拆开蛋糕盒,里面果然是一个漂亮的竹子蛋糕,通体是沁人心脾的青绿色,细细勾勒的竹叶花纹精致,粘着薄如蝉翼的金箔,清透高洁之感呼之欲出,还透着一丝冷柜里拿出来的凉气。
闻起来是竹叶的淡淡清香混杂着抹茶的苦涩,上面还写着“祝学长金榜题名勇夺状元!!!”。
蛋糕是绿色的,字是大红的,这样精致漂亮的蛋糕,结果来了个红配绿赛狗屁。
季以禾噗嗤一声就笑了:“是你指定要红色的字?”
“那必须啊!”任景秋理所当然道,“学长高考要开门红!要红!要旺!要喜庆!可惜他的信息素是竹叶味对吧,要是西红柿味颜色就和谐了。”
季言礼:“……不要在公共场所讨论信息素好么?”
任景秋骄傲地抬起脸:“这有什么丢人的!竹叶味多好啊!我是香槟味我也可以大声说出来!”
“可以了!”季以禾拍他的头,“闭嘴吧你。”
十八岁的生日蜡烛也点上了,熙熙攘攘的大厅里,没法儿关灯,但对季言礼来说已经够隆重的了。
季以禾和任景秋一起拍掌给他唱生日歌,季以禾声音清透甜美,烛光中笑出两个酒窝,任景秋嗓门奇大无比,卖力极了,两个人的和声听起来不伦不类,吸引方圆十里内的人都在扭着脖子张望。
季言礼很不好意思,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一直在扶眼镜,就差把眼镜扶到脑门上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透过烛光看他们亮晶晶的眼神,和并不整齐的合唱,他突然就有点想哭。但两个人都比他小,他实在很不好意思哭,于是硬憋着,憋得耳朵都红了。
唱完了,季以禾立刻催促他:“哥哥快点闭眼!许愿!吹蜡烛!”
任景秋也起哄:“快点快点!”
季言礼闭上眼,双手合十,世界一下子暗下来,只有眼皮透出浅浅的红光,就像除夕之夜黎明山顶上日出东方,灿烂的金光照亮了云海和横亘城市波光粼粼的江面,从高处俯瞰每一片飞檐翘角都宛如振翅的鸽翼,新年的烟火在山脚接连绽放,如同圆簇的野花。
奚野的头发在山风中凌乱飞舞,偏头看他,许愿他的愿望都能实现。
但连奚野都说,世界上没有神明,愿望要说出口才能被实现。
他许愿什么呢?
没有神、也没有人在听他的愿望。
季言礼微笑着,睁开眼,吹灭了蜡烛,烛心微蜷,白烟袅袅。
季以禾高兴地鼓起掌来,任景秋张罗着切蛋糕,胖子的电话也打进来了,说是和温羽一起给他买了个干蒸汽手持熨衣机,是之前季言礼念叨了很久特别想要的东西,虽然作为一个高中生对熨衣机朝思暮想就他妈离谱,但胖子本着人本主义精神还是给他买了,祝福他以后熨衣服的时候都能想到他亲爱的同桌。
季言礼没想到的是,连学生会的成员都私下里瞒着主|席,凑钱给他买了生日礼物,派了代表沈微澜过来送。
季言礼说我已经不是副主|席了,而且我也不能收大家的东西。
沈微澜说学长,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大家都很想念你,虽然一半原因是经常搞砸事情没人兜着被主|席骂,另一半原因是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们的账本就再也没能对上,各种开支外联学校拨款意外事故和缴纳的费用搅在一起如同乱麻,最近财务部以小钱为首的所有人正痛不欲生想要集体辞职……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确实很喜欢你,想祝你生日快乐,大家都受过你很多帮助,这就是一点小小心意。
礼物有两件,第一件是一个厚重的牛皮本,首页是所有学生会成员的签名和寄语,密密麻麻横七竖八,还有不少清秀的字迹浑水摸鱼在表白。
第二件是四整箱的能压死人的二十四史,提出这个礼物的人是谭盈盈,结果万万没想到二十四史居然不是二十四本,是六十三本,震撼了上上下下整个学生会,好在书店老板好奇地问他们要送给谁,知道是季言礼以后豪爽打折。
季言礼苦笑不得:“你们在知书斋买的书?”
“对啊,”沈微澜点头,“据说你还在那里打工过,老板对你赞不绝口,所以打了一个内部折扣。”
“我能问问是几折吗?”
“一折。”
“……”季言礼问,“你们不觉得有点低么……”
“原价两千五,给我们两百五就买回来了……数字有点不吉利,我们还继续杀价,杀到了249。”沈微澜竖起拇指,“听说书店快倒闭了,在清仓大甩卖,学长你要不多去买点东西。”
“还是算了吧,”季言礼惆怅地拍了拍几乎等人高的书堆,“那书店,八成就是被我搞倒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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