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野站起身,把兜帽取了下来,夜风中他的额发细软,没发育的脸还带着点婴儿肥,只有眉眼锋利凶狠,透着一股遮不住的绝望的气息。
这个世界糟糕透顶,而他如果死了,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一点。
奚野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浑浑噩噩地活着,再也没有认真学过习,也没有认真考过试,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每天只是懒散地应对所有的事情,再大的事情都不能在他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他写了一份三页纸长的简短遗书,交给他并不那么靠谱但足够真诚的发小任景秋,前三页事无巨细地列举了该如何照顾宝贝,它喜欢的狗粮牌子,它遛弯的线路,它睡觉的时间,它需要定期体检,它需要定期去美容院护理,等等。
宝贝半年前被杜槿抱回来的时候,奚野还烦它烦得要死。
他喜欢的是那种狼狗似的大型犬,牵出去膘肥体壮威风凛凛……结果这团软绵绵的棉花糖算怎么回事?
每次宝贝亲昵地贴过来,他就伸出食指戳着它的脑壳把它赶走。
但是现在他不可以不管宝贝,因为宝贝的主人死了,他和宝贝都是杜槿留下的东西,他们只能彼此照顾。
遗书最后,奚野轻描淡写提了一嘴他自己,说如果任景秋还惦记他这个兄弟,就把他的墓前种满木槿花。
等他分化的那天,他就去死。
奚野一直是这么打算的。
……
直到他遇见季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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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系系有话说:今天做了一个很小,很小,很小的手术。但是还是非常,非常,非常委屈,现在系系就是嚎啕大哭QAQ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第64章
奚野一开始是很讨厌季言礼的,甚至比对普通佣人更讨厌。
其他人拿钱办事,拿一小时钱干一小时事,奚野说别来烦我他们就乖乖绕着走。
季言礼不是,季言礼非要把他成绩搞上去,为了那不知道多么脆弱的良心和不知道多么泛滥的爱心,甚至不惜无偿加班追着他遛狗跟他背课文来变着法子烦他。
季言礼脸上永远挂着那种像春风一样温暖的笑容,温润如玉,坦荡清朗,开着不咸不淡也不好笑的玩笑,用最大的耐心和最好的脾气听他骂骂咧咧,然后继续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背课文,对他所有做的小事大惊小怪,抓住每一个机会天花乱坠地夸他。
那种讨好的意味太浓了,浓得让奚野反感。
他最开始以为那是一个穷人对雇主的谄媚,并且试图用给他加钱但是许诺他不干事来赶人滚蛋。
但季言礼做什么说什么,皆是发自真心,半点折都不打。
他打心底觉得奚野是个好小孩,虽然鬼知道季言礼是用怎样的标准来衡量的,但他就是有本事把一腔真心捧出来,打碎他拼起来,再打碎他再拼,而且笑颜不改,直到奚野觉得累了,算了,才发现自己已经死死地抓着那份感情,不想让他走。
因为那是奚野身边,唯一的真心了。
那天在摩天轮上,四周像是泼墨一般的黑,猛烈的飓风从天际席卷而来,车厢吱吱呀呀剧烈晃动。
奚野的内心丝毫没有恐惧和慌乱,他只是淡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觉得这不失为一种盛大的死法。
他又回头,看到季言礼瘦削的身体死死把妹妹护在怀里,紧张地浑身绷紧。
他又觉得嫉妒,嫉妒得发疯,死到临头还会有人用生命保护她,那他呢?虽然他马上就要死了,而且他本来也想死,可他不想孤孤零零的死,不想死了也无人记挂。
他才十三岁。
其实……他很怕死的啊。
在奚野放大的瞳孔中,季言礼突然向他伸出手,在最后一刻最大的剧烈摇摆中,猛地把他抱在了怀里。
奚野的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上,听到他剧烈的喘息和急促的心跳,他听到外面狂风大作乒乓巨响和季以禾歇斯底里地尖叫,周围的一切天翻地覆,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听见季言礼骨头折断的声音,清脆刺耳像一根针扎进他的心脏。
他抓着季言礼的衣服,突然就哭了,哭声压抑在嗓子里,他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要被他保护,也不明白凭什么在他心里自己就和妹妹一样重要。
奚野只是紧紧地、紧紧地贴在季言礼的胸口,向那并不存在的神明拼命祈愿。
他想,虽然我该死,虽然我想死,但求求你不要是现在,不要在这里。
不要是学长在的时候。
不要让他和我一起死。
……
当年期末之前,季言礼说要一起定一个目标,奚野叼着棒棒糖,突然觉得有点讽刺,他翘着双腿,懒洋洋抬眼看他,像是挑衅似的含糊道:“如果我是想死呢?”
神使鬼差的,他头一次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虽然用了各种方法来掩饰。
奚野以为他会批评自己“不要这么想”,或者安慰他“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再或者开他那些老掉牙的玩笑,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但季言礼只是蹲下来看着他,轻声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奚野几乎要笑出来了,他想关你屁事呢,你就是个家教而已,我想死想活都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给你钱,你难道不会立刻抛下我走了么?我们两之间的关系,不就是那一点儿可怜兮兮的家教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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